长风望春京: 90-10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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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契书末尾签署的,确实是他常用的花押。

    小小一枚朱红印章,篆体“怀渊”二字,也确实是他的私印。

    她的呼吸急促起来。

    凌凤池已上马,众多凌氏亲卫来回奔马查看各处,车队即将动身。

    短暂停留数月的巴蜀郡,即将告别离开。

    远在千里之外的京城,连带着被她抛在京城的一堆旧人旧事,又浮上眼前。

    章晗玉握着这份分量越来越重的契书,忽地掀开车帘,亲卫如何劝说也不肯松手。

    直到凌凤池重新拨马走近,两人隔着车帘对视一眼,章晗玉举起手中契书,呼吸都有些不畅:“我……我真的可以?”

    她带着三分怀疑七分警惕,“这份契书即刻生效?这般容易?你该不会又打什么主意?”

    凌凤池在车外回应得平静。

    “即刻生效。你随我回京,入宫当面阐述清楚即可。晗玉,你要的,我给你了。你可高兴?”

    章晗玉握紧契书,抿着嘴,起先想客气的微笑。

    然而发自心底的笑意终究忍不住,从眼睛里亮晶晶的泄露出来。

    她终于做成了一件想做的事。

    兜兜转转一大圈,她终于如愿摆脱了凌家妇的身份和拘束,摆脱了这段起因不正的仓促婚事。她又是京兆章氏女了。

    高兴么?当然是高兴的。除了直冲头皮的兴奋和陌生的喜悦,还生出些更陌生的感觉。

    茫然。

    通往京城的前路突然明晰起来。她的前方出现一条罕见的坦途。

    于她来说,这是极陌生的经历。

    她本能地想起模糊的十年筹划。自己并不怎么喜欢的章家老姑子、和和美美一大家陌生人的前路。这条前路如今重新铺陈在面前了。

    之后要沿着这条路走?她还没想清楚。

    面前投下大片阴影。

    凌凤池控马走近,接过她至今高举不肯放下的车帘。

    在近处章晗玉才察觉,对方眉眼倦怠,眼下浅浅的青。昨夜敦伦到半夜,自己累得不清,一翻身便沉沉睡了过去,他似乎整夜没睡。

    整夜未眠的思虑并未影响他太多。凌凤池的神色依旧是沉静而温和的。

    “回京后无需担心阉党案的影响。你协助捉拿吕钟的功劳,我已上报朝廷,替你做保。不会再有人追究与你。”

    他抬手揉了把她浓密的发尾。

    “从今以后,做你想做的事。定心,立志,寻到这人世间安身立命之法。”

    “等你寻到之后……”凌凤池沉吟着,止住了未完的后半句。

    等你寻到安身立命之法,摆脱重重束缚,身稳,心定,清醒立于人世间而困惑不生,也就不会再将婚嫁视为束缚。

    那时,一年也好。十年也好。

    他都等得。

    “收好契书,随我回京。路上莫要再跑了。”

    车马行出十几里地之后,凌凤池偶尔回望马车。车里的女郎依旧珍重抱着契书,低头反复翻阅。

    *

    “你们这对天生的冤家!”

    秋意萧瑟的京城九月,黄叶铺满宫廷的汉白玉台阶,又被宫人迅速扫去。

    穆太妃起居的安福宫里,迎来了久违的觐见女郎。

    第97章

    黄叶刮过长街。京城秋风萧瑟。

    一辆外形并不起眼的马车停在北面皇城门下。

    全恩站在城门楼高处,喜形于色地飞奔下城楼,把久违的故人请进宫门。

    等四下无人时,全恩跪倒拜下,“孩儿给干爹见礼!”

    章晗玉出走几个月,他还以为这辈子再见不着人了,起身时眼眶都发红。

    “宫里如今是穆太妃主事。太妃娘娘早晨召见了凌相,应该还是为了合离之事劝说。午后便召了您来。”

    章晗玉点点头:“两边各自劝一劝,走个过场,合离奏本就能批复下来了。”

    全恩早窥见她袖中以细绳扎起的一卷文书,没忍住问:“这文书便是……咳,凌相签下的……?”

    “放妻书。”章晗玉晃了晃契书,又收回袖中。”带给太妃娘娘看一眼,让她少劝两句,早点把过场走完。”

    全恩一缩脖子。

    可见合离之心坚决啊。

    两人加快脚步往穆太妃的安福宫方向走。

    自从阉党案发后,马匡死在大理寺狱,俞奉被拘捕。四大内常侍去了仨,全恩成了宫里硕果仅存的内常侍,可以在宫里横着走。

    但可以横着走的全恩却并未露出意气风发的模样,人瞧着反倒比从前更谨慎了。

    章晗玉稀罕地盯他几眼。

    “不谨慎不行。”全恩叹着气说。

    “宫里反复搜查阉党,时不时地还抓几个,一直到现在都不消停……”走着走着,他脚步一停,冲宫道前方努努嘴。

    “听响动,又来了。”

    宫道前方传来一阵锁链声响。没多久,果然见几个金吾卫拖扯着一个青袍内侍穿戴的人从岔道口转过来。

    边走边骂:“你小子好躲!爷爷们寻了你整个月,你家墙瓦房梁都拆平了也寻不见人,还以为你学俞奉遁走出京了。原来你小子还躲在宫里!”

    “挣什么挣!死到临头,认罪受死,少点活罪!”

    全恩早停下脚步,往宫道边让了让,等对面的金吾卫先过。

    “抓人呢。”他朝对面努努嘴,“宫里藏人的地方太多,隔三岔五有几条漏网之鱼被搜出来,出宫下狱,结局多半是个死。金吾卫的事咱们不掺和。”

    说话间两边碰上。对面的金吾卫认出全恩,客客气气上来见礼,寒暄几句,果然抓捕的是潜逃阉党。

    章晗玉站在宫墙下,瞥了眼铁链锁住的逃犯。

    单薄细瘦的身形,瞧着年纪不大,还是个少年。内侍青袍空荡荡地挂在身上,人瘦得厉害。

    五月阉党案发,这少年内侍不知在宫里如何东躲西藏,竟然躲到九月才被抓捕,也算有几分本事。

    她多看了几眼逃犯,越看越觉得,眉眼轮廓似乎有些眼熟……

    铁链加身的逃犯也留意到了她。

    死气沉沉的一双眼睛麻木越过众人,无意间落在章晗玉身上,那道目光忽地停顿住,仿佛难以置信,一眼,紧跟着又一眼,那逃犯忽地激动起来,扯着铁链就要往宫道这边奔。

    金吾卫当即冲过来把逃犯按倒在地,“你小子还敢跑!”

    那逃犯抱着头任打,目光依旧死瞪着宫墙这边。

    奔近几步的缘故,逃犯的面目清晰地出现在阳光下,确实是一张少年人的脸,消瘦得几乎脱了形。

    但章晗玉还是感觉熟悉,走近两步,仔细打量,“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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