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烟如火: 六十一、六十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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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外公并不作声,向我看,才问:「你怎么想?」

    我看一眼母亲,她脸上很坦然。我道:「妈决定了就好,我没有意见。」

    外公便不说什么了。

    到了晚上,一堆人围炉吃好饭,照例聚在客厅里说话。外公和舅舅及姨丈们谈论了一阵时局,就进房间休息了。

    大家仍旧聊着,不过外公一离开,气氛随兴很多。长辈们听着我的这一辈年轻人谈话,适时表达意见。

    小表妹这次不问我在美国唸书的事,不过还缠着我东拉西扯。她当眾问我:「你的女朋友是做什么的?」

    我笑笑,敷衍:「谁说我有女朋友了。」

    「咦?你交了女朋友啦?」其他人当然听见了,跟着问。

    几个结婚的表哥表姐抱着孩子,从刚才便不断地向尚未结婚的人鼓吹婚姻的好处,这时更热心,我全耐烦应付。

    小表妹彷彿嫌不够热闹,逕自说出上次在我车上翻出烟盒的事情。她那已经结婚的一个哥哥便说:「哎,女孩子抽菸不太好。」

    又有人讲:「也不一定吧,或许是朋友的——是不是?」

    我任由他们七嘴八舌,并不去解释。我当然注意到母亲的目光,装作不见。正好手机响起来,大家又一阵鼓譟。

    我一逕地从沙发起身,一面接起来,一面走向无人的过道。

    「喂?」

    那一端有些吵杂,不过赵宽宜的声音很清晰:「你那里好像很热闹。」

    我笑道:「你那里也不差吧。」

    赵宽宜笑了一下,「哦,外婆他们正准备打牌了,你等等——」

    过一会儿,便觉得嘁杂的声音远去了,一阵安静后,突然听到很轻的一声喀啦,似乎推开了什么,隐约地就听到呼呼的彷彿风吹声。

    我想起他外公家楼上的那片露台。我笑问:「你到二楼的露台去了?」

    赵宽宜道:「嗯,楼下人太多了。」

    我不禁也往客厅那里望,大家仍在那里谈笑,有几个人彷彿向着这里看。我背过身,再往里面走一些。

    「我这里也是,不过这样子才叫做过年啊。」

    赵宽宜笑了笑,在那安静了一下,忽说:「真奇怪,不过一天不到,可是好像已经很久不看见你。」停了一下,「我觉得,我有点想你。」

    他的声音隔着一层才传到耳朵里,好像被蒙住了有点含糊,可又清清楚楚。不曾想过他会向我说这么露骨的话,我先一怔,心中便一热。

    我不由也吐露:「我也是,我也在想着你。」

    赵宽宜笑了一下,道:「真的?」

    我亦笑,说:「当然,我保证我想你要多过你想我。」

    赵宽宜道:「但是现在开始不要太想我,不然,晚点你可能不好睡。」

    我听了明白,兀自地热起脸,可低声说:「不要紧,我一个人睡,所以我尽管可以想着你——你知道的。」

    赵宽宜轻呵,突然压低声音:「那这样吧,假如你还睡不着,你可以打给我,我有些办法可以让你睡得好一点。」

    我可不问他那些是什么办法,只佯咳着,他倒是笑起来。过一下,他停了停,问我:「什么时候回来?」

    我说:「大概初四吧。」

    赵宽宜道:「到时候——」

    话未完,就听那一头有谁在喊他。是一个女人的声音,他便匆匆和我道别了。我并不奇怪或疑猜,他那些亲戚这样的多,总不可能没一个女人。

    我转过身,不防地看见母亲。她不知何时过来的,过道上的灯照出她那一脸上的若有所思。

    我仍镇定,问:「怎么了?」

    母亲说:「哦,没有,我要去厨房里。」就往前面走了。

    我望她背影一眼,便重新回到客厅。不免被揶揄,我只敷衍,这些表兄弟姊妹大概都感觉出来了,后面就带开了话题。

    到很晚时,在客厅说话的人慢慢少了,我也上楼去。方进到房间,门突然被敲响,我去打开,是母亲。

    她之前便说睏了,还以为她早早睡了。我要她进来,一面问:「什么事?」

    母亲还站着,可往左右看了一看,才往前一步,将门微掩上。她问:「晚上那时候,打电话给你的是什么人?」

    我一顿,并不作声,只看母亲。

    母亲彷彿侷促,说:「哦,我走过去时,听到你——」

    我咳了声,打断她,开口:「只是一个朋友而已。」

    母亲却笑了,道:「有哪个朋友会这样说话的?我感觉得出你们很亲近。今天大家在问你——是不是她?你阿姨都来问我,我也不清楚。」

    我道:「妈,这个你不用管。」

    母亲一顿,说:「我知道,你不喜欢我问,你以前那些,都算了,可怎么也该让我看过一个了吧,假如这个是很好的女孩子,你也不用瞒住。」

    我不语。心里在挣扎着,但看着母亲,她脸上似有一丝期盼。我几次话到嘴边都出不了口,只能道:「真的只是一个朋友。」

    母亲便一叹气,最终放弃问了,到隔日也不再提起来。不过每当旁人起鬨着我时,我都不免向她看一看。

    她总还是那样期待的神气。

    初四的时候,我便回台北。只有我一个人,母亲还待在高雄,她准备住到年初六,再跟表姨会合飞英国,到时也不用我送机。

    我今天回去,赵宽宜是知道的,不过他仍在他外公外婆家里。去年他在法国的姑婆因为暴雪延迟回台,这次如期的在今天飞回来,必定要好好聚一聚,他大概到明天才可能回来。

    方整好行李,我接到了赵宽宜的电话。说了几句,他便问我过去。我一时不知道怎么回答,因是在这种时候,又突然地想起了跟母亲在除夕的谈话,以及很模糊的说不清的抗拒。

    我道:「我跟一个朋友约好了去拜访。」

    的确本来有过这样的安排,不过因故早早地取消了。而那一头赵宽宜听见,淡道:「之前没有听你说过。」

    我感到心虚,道:「也是昨天突然说好的。」

    赵宽宜再度静默,才问:「不能拒绝掉?」

    我未料他这样地要求,顿一顿,才说:「大概没有办法。」

    赵宽宜不说话。

    我试着解释:「是一个很久不见到的人,之前跟我约了几次,我一直没有时间,趁着过年这时候才能见面。」

    赵宽宜开口:「你的意思就是那位朋友比较重要。」

    我怔住,可听出他口气冷下来,忙道:「我没有这样的意思。」

    赵宽宜质问:「难道不是?现在这种时候——朋友什么时候不能见?」

    我并不料他也会有不讲道理的时候,有点怔住。可因理亏在前,我耐烦地道:「刚才我不是说了,跟这个人平常凑不上时间,只有这个时候才好见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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