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云鉴: 160-1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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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下一刻,掀被起身,推开茅屋的门径直走出。

    行出几步身影蓦然一掠,飘忽如鬼魅,点掠无声。

    眼神清明,行止如风,全不似醉酒之人的模样。

    ……

    后半夜。

    院中左面的茅屋里,盛宴体内的酒劲上来,脑中便有些昏昏沉沉。

    小男孩木比塔裹着被子一个劲地往身边的暖炉怀里钻。

    “章瑞,别闹……”盛宴嘀咕了一句,推了推熟睡之后整个黏在他身侧的木比塔。

    小男孩不知何时早已钻进了他的被褥,挨着他呼呼大睡,被盛宴推了推之后反而八爪章鱼一样缠了上来。嘴里无意识地叫了一声:“阿娘……”

    檀衣之人混沌中只觉胸口闷得紧,眉间紧蹙,推开小男孩手臂的同时忍不住扯了扯自己胸口的襟领。

    木比塔紧挨在盛宴肩头,两只细瘦的手臂再度摸索着搭了上去。

    迷迷糊糊中一只手在檀衣之人胸口停了停。

    悉悉簌簌的摸索声在夜间响了一瞬,而后木比塔猛地睁开眼,双目瞠大,脸刷的红成了一片:“你……你你……你是女的?!”

    盛宴昏沉中隐约听见身侧有人在说话,半晌后慢慢回过神来,想明他话中之意,整个人霍然坐起。

    茅屋木榻上,盛宴与木比塔相对而坐,一时间屋里寂静一片、鸦雀无声。

    片刻后……

    “啪”的一声,盛宴扬手一巴掌呼在木比塔左脸。“闭嘴。”

    “你就是女的!老子都摸到你胸了!”木比塔立时便炸。

    盛宴又一巴掌呼在木比塔右脸。“是又怎么样。小小年纪就敢非礼我?”

    木比塔两只手分别捂在自己左右半边脸上,睁着眼一眨不眨道:“是就太可怜了!长得也不像女的声音也不像女的……你这婆娘肯定没人要啊!”

    盛宴看着他,笑了一声。

    下一刻,一把拎起榻上的小男孩眼也不眨地扔出了茅屋。

    “要不我长大以后娶你吧!我们也算有肌肤之亲了……啊!”

    木比塔撞开门被丢在泥里滚了一圈,清秀的脸上立时沾满了草屑污泥,身上紧着的裤衩也被雨水浸湿,不觉便打起了寒战。

    “你这婆娘干什么这么凶!除了老子哪里还有人肯要你!”

    盛宴头也不抬地瞟了他一眼。

    后者满脸愤愤不平模样却仍旧清秀可爱如小姑娘一般。

    檀衣之人看着他道:“我就算孤独终老,也不会嫁你。”

    站在茅屋门口的木比塔听罢愣了一下。

    不自觉便呢喃出声:“为什么……”

    下时回过神来,眼眶睁得微红,咬牙愤然道:“你……你这个可恶的汉族女人!跟那些汉人一样!以为老子稀罕你么!!”

    言罢转身便朝雨中跑去,身上衣服和包袱全都不要了。

    盛宴拧眉看了一眼门口,复将胸口的衣领往上拉了拉,拽过被褥便躺下。

    ……

    不知过了多久。

    云萧自远处林中而回,脚步无声地落在申屠烬所在小屋门口,正欲推门进屋。

    忽听院中有些声响,隐入暗处的同时看见一袭檀衣纵掠行出。

    青衣的人不觉一怔,眉间微蹙,看着盛宴出院而去。

    纵白的唤声已复寂静,青衣的人沉吟一瞬,转步折回了自己所在茅屋。

    纵白提醒之人应明日才能至此,自己今日已然醉酒,若起来提醒怕是不妥。

    云萧推门入屋,下一刻,神色微滞。

    申屠烬不知何时从木榻上滚了下来,整个人半坐于地,上半身趴在床头,下半身拖在地上,抱着怀中被褥似哭似叹,长嘘不已。

    云萧回身将门阖上。

    申屠烬回头看见有人进来,眼中恍恍惚惚,待得云萧走进,长叹一声拉住云萧的衣袖就哭。

    “我申屠烬还真是没用,再比一次竟还是输给了他……”

    云萧猜测申屠烬所说应是与盛宴比酒之事,既对结果如此了然,一时也不知他究竟是清醒着还是仍旧醉着。

    “如果能嬴,我作为大哥,与他言明,不论如何也了了心愿……”申屠烬掩面喟叹:“如今又是小弟……叫我如何开口……”

    云萧微蹙眉看他,不明所以。

    申屠烬自嗟自叹,一时掩面一时哀嚎,满面纠结,数次欲言又止。脸上神色极为复杂。“三弟啊……你二哥我……”

    支吾半晌,申屠烬埋头于被褥中,自顾自道:“你二哥我好像不正常……”语声又顿半晌,他哀叹道:“我似是喜欢上咱们大哥了。”

    终于说出心中之言,申屠烬拽紧云萧长袖痛声道:“是男女之情的那种喜欢哪……想我一介风流浪子,心下也是十分痛心……不知自己是怎么了……”

    以手盖脸,申屠烬垂下头,又是哀叹:“明明往日只喜流连花丛,怎的遇到他就……”

    直到此时云萧才终于听懂了申屠烬口中所诉,不由一惊。

    申屠烬续道:“我与他相识两年多,皆好山水风光,实在志趣相投得很,数次结伴相游,真是人生美事……不曾想慢慢地我竟对他生出了这般那般的心思……真是愧为知己……”

    云萧愣愣的,一时不知如何言语。

    “我大哥申屠啸若知我在外多年竟生出龙阳之好……便是入了地下也会气得爬出来打断我的腿……”长叹一声,地上的人竟自潸然泪下:“他膝下就流阐一个女儿……我对不起他在天之灵……对不起申屠家……”

    云萧愣在原地,久久无言。似觉有哪里不对,只是一时惊震未及回神,便未想到。

    “此次再度结义,我与他兄弟之缘只应更深……既承他为义兄,申屠烬必不能害他……”一声长叹,申屠烬把头埋进被褥中低哑道:“若他是家中独子更当难为……我若是坦白于他也是有悖常理……只是心里……为何这样放不下……?”

    云萧听闻此话,蓦然间有些受触动,恍然思及公输云与公输雨,不由便怔了少许,回过神来拧眉沉忖一瞬,扶了地上的人起身。

    “二哥先歇息吧。”青衣的人将申屠烬扶至榻上,见得他掩面泪流,心自怔忤,隐隐地觉到窒息与寒意。

    青衣的人按剑于桌,枯坐榻边,眼睛直直地看着夜色中一片虚无。

    恋己不能恋,爱己不能爱。

    所恋不能恋,所爱不能爱。

    便是这样一个道理。

    同样不可与人言的心思,申屠烬醉酒一场,却是毫无保留地告知了他……

    云萧敛目而静,低头刹那,手指于麟霜剑上慢慢抚过。

    而他因心中藏绪,连醉也不敢。

    蓦然指尖一颤,一颗血珠于剑刃之上沁出,淡淡的冷樱香气于夜间漫漫散了开来,似凄不凄,似冷不冷,泠然寂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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