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雪时: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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同踩着石阶往山上走。

    长阶三千,漫漫无边。

    不知过了多久,她们到寺里时,天气晴朗,青山远黛,春风和畅。

    容娡问过静昙,在寺中的祈愿树下寻到谢玹。

    她停住脚步,怔怔地看着他。

    这个她心心念念的男人,卸下肃杀的玄甲,换上霜色的宽衣博带,隽长的身形,宛若簪星曳月,与佛寺清雅幽静的环境融作一体,却又格外凸显。

    仿若天地间所有的华光,皆凝集在他一人身上,一下子便攫取了容娡所有的视线。

    容娡来到时,谢玹正背对着她,往树上系着许愿牌。

    系完后,他转身看见她,面容明净,未见病容。

    这人似是对她的到来早有预料,神情没有半分意外。

    “你来了。”

    容娡眼睫轻轻一颤,心下一阵阵泛酸,难受的厉害。

    她忍住情绪看,慢慢迈步走向他。

    “我好想你。”她吸吸鼻子,眼眶中泪花打转,双臂张开,比划出一个很大的形状,“很想很想。”

    谢玹的瞳仁剧烈地晃动起来。

    容娡走到他身畔,几乎不用看,便知他许了什么心愿。

    但她还是抬头看了过去。

    新挂上的那个祈愿牌上写着:“容姣姣长命百岁,岁岁平安。”

    耳边同时响起他清磁的嗓音:“愿我的姣姣,逢凶化吉,岁岁安康。”

    容娡眼中蓄着的泪当即便落下来了。

    她转头去看谢玹,泪眼婆娑,视线里一片模糊,看不清他的脸,只能感觉他冰凉的指腹划过她的眼尾,轻柔地拭去她的泪。

    “若是做了皇后,还如这般孩子气的爱哭,”谢玹略显无奈的叹道,“那可真是让礼官贻笑大方了。”

    他的手指很冰、很凉,冰的她的肌肤上泛起一阵阵战栗。

    容娡知道他这是在为她铺好日后的路,心中钝痛,眼泪无法遏止地落得更凶。

    一见到谢玹,她便控制不住,连带着佯作不知他中毒的伪装,都维持不下去了。

    见状,谢玹神情微顿,只好用袖口给她拭泪,垂眉敛目,语气似叹非叹:“这么多眼泪。”

    容娡不知他从她的反应中瞧出什么没有,总归她从前也爱哭,索性也不忍了,恶狠狠地扯着他的袖子擦眼泪,哽咽道:

    “要做皇后,也只能做你一人的皇后。我容月姣素来眼高于顶,只会爱慕这世间最出色的男子,旁人皆不及你好,可入不了我的眼。”

    谢玹的动作顿住了。

    他整个人宛若被施了定身术一般,僵在原地。

    泪珠不断从容娡的眼中掉下来,她看不到他的神情,只好去抓他冰凉的手。

    抓住了,便狠狠地握住,像是怎么都不愿松手,哪怕他的手冰冷而毫无温度。

    谢玹迟钝了一瞬,乍然回神,用力反握住她温软的手,牢牢回握住。

    即便如此,他仍控制住了力气,将手劲控制在不会伤到容娡的范围内。

    容娡察觉到,越发泪如泉涌。

    过了好半晌,容娡胸腔中翻涌的情绪平定下来。

    她擦净泪,飞快的瞟了他一眼,明明知道怨不得谢玹,却仍忍不住埋怨:“都怪你,惹得我哭。”

    谢玹低低地笑,眸若雪湖,折射着细碎而璀璨的光芒:“都怪我。”

    容娡不再哭了,忍不住好奇地看向余下的祈愿牌,然后愕然发现,枝叶间数不清的木牌上,满满当当写着她的名字,尽数是与她相关的心愿。

    她一脸震惊地看向谢玹,“这是……怎么回事?”

    谢玹睫羽垂覆,错开视线,薄唇微微抿起,神情中有一丝极为罕见的难为情:“……我每想你一次,便会来此挂一次祈愿牌。”

    容娡喉头哽塞,说不出话。

    她心绪纷乱,不由得唏嘘道:“你这般离不开我,若我那时醒不过来,你当如何是好?”

    谢玹倏地抬眼望进她眼底,回答的毫不犹豫:“我不会独活。”

    容娡的心脏,仿佛被一只长满尖刺的手狠狠握了一下。

    她强忍泪意,佯作不经意地问:“那,若当时中毒的人是你呢,你当如何?”

    谢玹沉吟,琥珀色的眼底漾着细碎的光芒,深深地凝视着她,眸光若有实质,沉甸甸的。

    他缓声道:“我希望你,好好活着。哪怕我独赴阴司。”

    哪怕容娡心中早有预料,在听到他亲口说出这句话时,心中还是掀起了轩然大波。

    “你不怕我忘了你吗?”

    “怕的。”谢玹深深看了她一眼,睫羽颤了颤,垂覆着遮住眼眸,低低地道,“可我仔细想了想,人死如灯灭,这盏灯还亮着时,烛焰明亮炽热,吸引飞蛾扑火。若你为灯烛,我愿为飞蛾,贪着爱乐,赶在你熄灭前,入中赴死,短暂地在你心中燃烧,化作尘烬,不分你我。*”

    “但若入欲灯,则堕地狱。姣姣,我不愿你成为那样愚痴的飞蛾,我宁愿你为明色可爱的长明灯,独自明亮,独自快活……哪怕你余生蹉跎,会在日后的某天忘了我。”

    容娡听罢,心中不知从何处冒出一团火:“愿我独活?”

    “……是。”

    容娡心中的火气烧的更甚,忍怒不发,追问道:“你从前不是说,要与我共枕同穴,若你死了,不会让我独活,怎地改口了?”

    “你怎地变了心性,愿意放过我了?你不是说过,不会放任我另嫁他人吗?你不是说过,我们至死都会在一起吗?你不是……最爱迫着我留在你身边吗?”

    她浑身颤抖,简直恨不得扑进他怀里,恨恨捶打他一气,但谢玹心口处有伤,她万不能那样做,便只能颤声道,“你说话啊谢玹,怎么不说话了?”

    “你为什么……你究竟为什么啊!”

    这个可恶的人。

    他怎么能。

    怎么能替她去死。

    如若没有她,他坐明堂、握皇权,明明可以活的很好。

    谢玹岑寂的眼底,隐有痛色浮动。

    容娡仰面看着他,心中猜想,他应该知道她得知情蛊的事了,但她已无暇去顾及那些。

    ——在她神思纷乱之际,谢玹用力将她抱进怀里,鼻息沉而紊乱,似是在压制着某种极为浓重的情绪。

    “……我爱你。”

    因为我爱你。

    所以愿意为你转变心性,愿意放手,愿意为你赴死。

    容娡的强作镇定,在听到这三个字后,霎时溃不成兵,不由得潸然泪下。

    “骗子!谢云玠,你个骗子!”

    她死死揪住谢玹的衣袖,哭骂道,“我不要一人独活,我不要你死……我喜欢你……你说过的,战事结束便成婚。我心悦你,我要做你的皇后,你休想抛下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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