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山客: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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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董明锐抿着茶沫,低头嗅了嗅苦茶,漫不经心道:“病入膏肓,无力回天。”

    听到这两个词,桓秋宁不由得想起了一个人,他垂下眼,看向灰雀,皮笑肉不笑道:“这种词说出来可真是容易。你不是养了上百只鸟么,你不是救过无数只鸟的命么,为什么唯独这一只,你不肯救。医者总是用‘无力回天’这四个字来掩饰自己的无能,我偏不信它一定会死。”

    “不是医者无能,而是生者无命。”董明锐把苦茶递给桓秋宁,“这个‘命’,不是‘活命’的‘命’,是‘天命’的‘命’。”

    “又是‘天命’,我才不信什么天命,事在人为。”桓秋宁不屑地冷笑着,将苦茶一饮而尽。

    苦茶的苦和涩在他的嘴里慢慢散开,这种苦,比他吃过的任何苦涩的东西还要苦,让他不得不蹙起眉,强忍着苦味才能把茶水咽下去。

    董明锐面无表情地将苦茶一饮而尽,他平静道:“总有一天你会明白,万事万物,冥冥命中早已有安排。你不信天命,不信缘分,但你不得不承认,如果没有缘分,你所遇到的人和事,就都不会出现。无论你多么自负,你也不得不承认,有很多事,谁也改变不了。”

    “就像这只灰雀,你想让它活,很多人都想让它活,但是很少有人知道这只灰雀活到现在是不是已经算是逆天改命了。也许它生来便不平凡,但它确实没有命去承受属于它的大富大贵。”董明锐把灰雀拿过去,拈着白花花的胡须,“没人知道它什么时候会死,也许它还能活三个月,也许三天,也许明天就是它的死期。”

    沉默片刻后,桓秋宁握着茶杯,嘴角抽筋似的动了动,“这茶太苦了,难喝。”

    “不苦啊,”董明锐仰头一笑,再斟一杯茶,“你父亲年轻的时候跟你一样,吃不了苦的东西。他的口味他别淡,喝茶要喝清茶,吃酒要吃淡酒,活的没什么滋味。那个时候啊,我总是喜欢往他私藏的酒壶里倒烈酒,我想看他酩酊大醉,想看他抱着老树说胡话,想看他发酒疯,可是他喝醉了的时候,不哭不闹,也不会破口大骂,反倒是抱着书卷干瞪眼去了,没劲,他这个人就是这般无趣。”

    一别经年,天人永隔,桓秋宁甚至记不清他父亲的样子了,他只是记得,他与桓江城决裂那夜,下了很大的一场雨。

    桓秋宁低眸,沉声问:“老头,我父亲到底是怎样的一个人?”

    “孩子,这种问题你不能问我啊。”董明锐把灰雀还给桓秋宁,自顾自地喝苦茶,“你父亲是一个怎样的人,你比我更有资格去评判,因为他是你的父亲。他曾经是你背后的一片天。”

    桓秋宁犹豫不决,欲言又止,最后只说了句:“我不知道。”

    他不知道该如何说,因为他从未看懂自己的父亲。

    桓秋宁随母亲董静檀回京后,比桓江城更先出现在桓秋宁面前的,是关于桓江城的流言蜚语。

    满天的流言蜚语让权倾朝野的桓相国面目全非,也让一个十几岁的孩子看不清他的父亲。

    这种状态一直持续到了桓秋宁与桓江城决裂那夜。

    当桓江城不顾董静檀的感受硬要纳满春楼的歌姬为妾时,桓秋宁跪在桓江城与歌姬的面前,以死相逼,当着他们的面把匕首刺进了自己的心口,为的只是给他的母亲讨一个公道。

    而那一夜,桓江城宁可与他断绝父子关系,也不愿意追回离家出走的董静檀,也没有生出一丝歉意。

    看到婚房中亮起的红烛,桓秋宁不再歇斯底里,也不再去祈求那点莫须有的怜悯,他沉默地跪在雨夜中,把桓江城的凉薄与绝情看的清清楚楚。

    从那之后,桓秋宁再也没有与桓江城说过只言片语,父子二人形同陌路。

    再后来,便是承恩三年的万鬼同悲夜——桓氏灭门的惨案。

    往事种种,不堪回首,桓秋宁拼命地从回忆中拼凑桓江城的身影,得到的全是恨意,没有一点父子温情。

    冷风吹散了檀香,董明锐推了推眼镜,拈须长叹道:“一转眼,十二年过去了。孩子,我比流言蜚语,先一步认识了你父亲。”

    “人非圣人,孰能无过?你父亲他不是一个好人,却也不是一个彻头彻尾的坏人。”董明锐语重心长道:“他此生有愧于你的母亲,有愧于你,唯独没有让我感到遗憾。所以,今日我与你交心而谈,并不是为了让你原谅他,而是希望你能不要再受他受过的伤。”

    桓秋宁抬头望天,欲言又止。

    “你要是不嫌我唠叨,就听我慢慢给你讲。”董明锐摩挲着指戒,也抬头望天,“我第一次见到你父亲的时候是在宫里,那时候他是先帝的伴读,他一身暗红色的锦袍,站在御花园里赏花,让我误以为他是被满园春色迷住的女官。那时的我也是个风流纨绔,我折了一枝红花,想哄得佳人一笑,却没想到他竟是一位剑眉星目的小郎君!他人还不错,没驳了我的面子,把花收下了。从那之后,我频频入宫,就是为了撩骚他,日子一久,我们便熟了起来。我喜欢养鸟,他喜欢赏花,我们约好要在上京城外建一座能容纳百鸟,种的下百花的花园,要比御花园更大,更美……”

    “口气不小。”桓秋宁单手撑腮,问道:“后来呢?”

    董明锐的笑意渐渐消散,多了几分苍凉,他低下头,涩声道:“后来,你父亲成亲了。”

    第90章 楚歌起(六)

    “他拿着先帝赐的婚书来找我的时候,满脸欢喜,我以为他真的遇到了心仪的爱人,可他却跟我说,那个人是我的妹妹。他要求娶我的妹妹,是因为他需要董氏的支持。”

    董明锐深深地叹了一口气,“真正让我感到难过的,不是我们曾经的约定终究没有办法实现,而是他把婚姻当成了他青云路上的垫脚石,同为董氏的子弟,我妹妹能给他的那份如同盟约一般稳固的婚书,而我却给不了他。”

    听到此处,桓秋宁微微一怔,不可置信地问道:“老头,你对我父亲是什么样的感情,你清楚么?”

    “我很清楚。”董明锐看向不远处的屋檐,落雨如蛛丝,“我不知该怎么说,那是一种无法描述的感情,就像这屋檐上的落雨,雨如蛛丝,剪不断,越理越乱。可说到底,这雨再像蛛丝,却也只是水,一触即断的水。”

    “说到底,那种感情是情到深处却不知,回首唯剩空寂寥,泪两行。”董明锐沉默片刻,抬起头,坦诚地说了句:“我爱他。”

    说完这句话,董明锐释怀地笑了一下,紧接着,他又蹙起了眉。

    “因为爱他,我甚至恨自己的亲妹妹,恨自己不能被他利用,恨自己无能,我恨透了自己!”董明锐不再平静,而是愤愤地砸着石桌,“爱至极,我甚至有点恨他。”

    帝王绿的拇指戒圈着他手指上的赘肉,勒出了一道红印。

    桓秋宁安慰道:“我能明白你的心情。”

    “不,你不明白,因为你没有痛过。”董明锐咬着牙,眼中血丝密布,“我助他达成所愿,一步一步地登上黄金台,让他权倾朝野,一人之下万人之上,可到最后,我还是没能留住他。我想要的,只不过是在背后默默地守着他,仅此而已。我曾经也不信命,大喊着,‘去他娘的天命’!可最后我得到了什么?我失去了一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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