被废三年后: 3、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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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

    五更天,道观。

    云雨方歇。

    王玉英自己躺床上,差使今夜的情郎,广威将军荆野:“阿野,天快亮了,你去把灯灭了,留一盏即可。”

    荆野屁颠屁颠下床,依命灭了数盏,独留离二人最近的高足油灯。

    微弱光光摇晃。

    他见王玉英随手把法帔裙衫都仍在地上,便蹲下拾起,一边叠一边问:“这道袍是你自己裁的?”

    和寻常的样式不一样。

    王玉英白他一眼:“外面的样子太丑,穿不出去。”

    荆野就喜欢她瞪他,仿佛回到从前,他咧嘴憨笑露出两排皓齿,手上默默把王玉英的衣裳都叠好,放到她顺手就能拿着的边几上。

    几上酒还剩半壶,荆野问她:“酒你还喝吗?”

    “拿过来。”王玉英挪了挪身。荆野带着酒一道往床上钻,她盖着薄背,他露着赤膊,胳膊不动声色绕到她背后,轻拥佳人。

    王玉英睹见他的小动作,懒得戳破,她喝两口酒,荆野闻着了刺鼻呛口的味,启唇笑问:“烧刀子?”

    “鼻子还灵。”王玉英笑答。

    荆野感叹:“将军以前最喜欢喝这个。”

    王玉英点了下头,烧刀子是爹爹最爱的北地酒,带得他们几个小的也爱喝——吹羌笛,喝烈酒,对黄沙落日,成了家乡的记忆。

    爹爹却说蒙倒驴才是北地酒,烧刀子不是。

    烧刀子是他年少时,一个北疆籍的老兵带他爱上的,说北疆冷到只有喝这种酒,让心里火烧火燎了,才暖和。

    王玉英心想能有多冷?等后来她真去了,冰天雪地,才领教厉害,冻得人癸水都没了。

    王玉英舌尖抵腮,烧刀子还在口里,如烧红白刃入喉。

    少顷,她眺眼观察荆野,看他脸色挺馋的,甚至吞咽一口。她晓得他也爱喝这个,且亲都亲了,不该嫌弃,但壶嘴和男人一样不能公用。王玉英没给荆野分酒,左右言它:“你现在做什么呢?广威将军?威风凛凛啊。”

    荆野被说红了脸,低头小声:“杂号而已,我——”

    他的话陡然止住,有人进院。

    王玉英会意,抿唇敛笑。

    来的是庆福公公,领了一拨大内的人,在院中尖声尖气宣旨:“奉天承运,皇帝诏曰,玉京妙静仙师接旨——”

    庆福一面说,一面见着袇房内的微弱灯光熄灭,能听见王玉英吹蜡烛的气声。

    他被噎了下,但还是继续宣完,躬着腰,冲屋内堆笑:“仙师,您来接一下这首陛下的乐府吧。”

    陛下其实一直很想她。

    “我睡着呢,”王玉英的声音懒洋洋,“等早上起来再说吧。”

    她撩起眼皮打量自己正贴着的胸膛,荆野古铜色的胸肌挺得像两座山,能跑马,他初时生涩,但引导一下,学得很快,也很好学,且年轻人远比王玉英想象得美妙,她才没心思应付徐恒。

    庆福还在屋外一口一个妙静仙师,让她出去接徐恒的信。王玉英不由得想到这法号的由来,那时候他嫌她脾气爆、人聒噪,让她像他那些个心肝妙人一样,静下来,贤良淑德。

    这无疑是种羞辱。

    现在她不说话了,他还要怎样?

    “知道了,来了!”王玉英皱着眉头朝窗外喊,毫不掩饰语气里的不耐烦。

    庆福又等了好一会,天闷,额头上渗出汗,唯一庆幸的就是浮游山雨停了,等多久也不会被淋着。

    吱呀门开,王玉英钻出来后迅速挡住门缝。庆福见她披头散发,衫子松松垮垮搭着没系,赶紧背过身去,他是个太监也不敢看呐!

    庆福别着身子递信,王玉英一把抓过,调头回袇房,啪地一声门关上。庆福急忙转回身子:“仙师,这还有一些陛下的赏赐,当中有……”

    “就放院里!”王玉英隔着门板,打断庆福念清单。

    放院子里自生自灭,鸟衔猫叼,谁爱要谁拿去。

    庆福连连吃瘪,又想皇帝来了,估计也是拳打棉花,窝一肚子火,从前就是这样。

    他心里万般嘀咕,却不得不耐着性子躬身、堆笑,哪怕门板那侧的王玉英看不见。

    王玉英坐回床上后,不紧不慢拆信,荆野粘在她身边,希望已经微亮的天立刻重黑回去,这样她就不会熄了灯还能瞧见白纸黑字。

    他突然一反常态,往王玉英怀里钻。

    王玉英瞧着胳膊肘里的男人,身形昂藏,哪里抱得住,且她被他挠痒了,忍不住笑。

    “别闹。”她用只有她和荆野能听见的声音阻止。

    荆野看似打闹腻乎,实际不放过信上每一个字,他都要窥见。

    他粗通文墨,能认全,虽然有两个徐恒用的典故不解其意,但大致内容能读懂——徐恒在给她追忆往昔,拐弯抹角地表示让她回宫。

    以荆野浅薄见地,都能觉出徐恒的字写得好,铁画银钩,方正典雅,文章也好,词句容易带入,自然也易打动人,想到这荆野紧张地盯着王玉英。

    从来没有像此刻这样恨书读少,恨“天下才陛下和举子各分一半”,恨自己是个大老粗。

    荆野突然断断续续道:“外面……有使节来传召。”

    声音小得也只有他和王玉英能听见。

    是啊,就在外面呢!王玉英心里嘀咕,阿野的嗓子怎么突然变得这么低沉、虚弱?

    有点文绉绉,还有点……令她起鸡皮疙瘩。

    王玉英低头看向荆野,发现他冷硬的五官全部垂耷,脸上明晃晃委屈忐忑。

    是不是故意叫她瞧见的?

    荆野箍紧王玉英的腰,头埋心口,似在无声询问:你会回去吗?

    她读懂了,回拍荆野窄劲腰身。

    这一处手感真好,禁不住多摩挲两下,方才开口:“放心,他祖宗十八代来传召,老娘都不回去。”

    “那万一陛下强掠呢?”

    “他没这个机会。”王玉英冷笑,三年了,她学聪明了。当年的废后诏书和休书是连带着一道给的,她被驱逐出京,连城墙都进不了。

    “且等着。”她起身,给徐恒回了一首相和歌辞。辞甚怆惋,然而字里行间明确表态,如果想再次召见,必须复立她为皇后。

    在她被废一年后,徐恒就已另立新后,他这个人,贪慕一张叫作圣天子的面具,在先帝和太后面前戴,在天下人面前戴,他摘不下来,自然无法答应她的要求。

    她写得很快,字迹潦草,没打算在徐恒身上多费功夫。荆野却不知何时走到王玉英身后,隔着椅背拥住她。

    外头庆福已经跟根杆似杵了良久,房门紧闭,窗帘也遮得严严实实,他什么也看不见,只得赔笑问:“仙师,陛下赠您的乐府您瞧了吗?”

    王玉英先附耳阻止荆野胡闹:“等我写完,外面等着在。”

    而后才隔窗高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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