占她: 14、认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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个完完整整的人。

    在他们眼里,她只能是个忠心侍主的洗衣工具。而一个工具,是不需要也不容许生有自己的想法、志气与野心的。

    直至此时此刻,宋妍才彻底看清楚了隔阂在她与这个世界间不可跨越的鸿沟。

    而认清这一事实所带来的切肤之痛,此后一生,宋妍都将其牢牢铭记在心......

    宋妍被侯爷斥责一事,一夜之间下房都传遍了。

    斗室里,宋妍双手捧着一盏刚泡好的茶,跪着。

    滚烫的茶杯针扎火燎般刺着指尖,宋妍却死死握住茶杯,奉茶的手纹丝不动。

    这已是过手的第四盏茶了。

    “我再问你一遍,你可知错了?”

    主座儿上坐着的冯媛,双眉紧锁,神色已有些疲态,语声苛严,掩过眸底的不忍。

    宋妍依旧摇头:“瑞雪不知错在何处。”

    竟是这般倔。

    冯媛双肩耷下,深深叹了口气:

    “以前那些流言蜚语,我总是不信的。后院儿里的人爱嚼舌根,一尺水都能翻出十丈浪来,也总是有的。可经由此番,我才知是我往昔看走了眼,竟以为你是个老实本分的。你既有那等攀高枝儿的心思,那请姑娘自便罢,我这小庙是容不下你了。”

    宋妍心神一震:“妈妈,您说的这番话,真真是往我心口上扎刀子一般!”

    冯妈妈冷眼相看,并不做声。

    宋妍却不气馁:

    “自奴婢到了这浆洗房,您是头一个对奴婢好的人,奴婢心里深记您的恩情。”宋妍说到此处,结结实实磕了一个头,“往日里,院里但凡姐姐妹妹们有个龃龉,您都要先问清缘由了,再一碗水端平了的处理,阖院上下没有不服妈妈的。”

    “你也甭给我戴高帽,我不吃这套。你究竟想说什么?”话虽利,语声里的怒火实则已经熄了一分。

    “您为何不先问问我,这件事的缘由?”宋妍压下漫上喉头的酸苦,“我这么做,也是有苦衷的......”

    冯妈妈似冷硬雕塑般的面上,隐有松动:“什么缘由?”

    如此这般,宋妍将焦二逼嫁一事三言两语说清。

    “常言道:‘男怕入错行,女怕嫁错郎’,那安子是个不堪托付的,我若真的糊里糊涂的嫁给了他,那与跳入火坑又有什么两样呢?”

    “可你也不该将心思打在六姑娘身上,更不该招惹侯爷。”

    然,为己谋身又有何错?

    可现在宋妍知道了,只要她在侯府一日,便是个“错”。

    宋妍眸光晃动得厉害,几番沉浮,终究,定了下来:

    “妈妈,您今日教导瑞雪良苦用心,瑞雪深谢。”至此,宋妍又叩了一首,“若是旁的人,我许就这么不明不白认个错,囫囵过去了事,于她于我都松快。可对您,我说不出半句虚言。”

    除了知画,这个世上真心对她好的,也只有冯妈妈了。

    宋妍顿了顿:

    “我没错,我也不后悔。古有谈铗而歌,近有苏麟献诗,都是自荐,无人指摘。如今,只因我身为奴婢,就要受着攀高附势的骂名?那错的便不是我,是这个世道。”

    啪——

    一记耳光落下,力道不轻,宋妍吃痛,收声。

    “你可知你在说什么?”冯媛颤声相问,一双丹凤眼里满是惊愕。

    二十多年前的记忆汹汹涌入脑海,浸着刺骨哀凉,直教冯媛摇摇欲坠,心神剧震间,同样的话一字不落的话,与二十年前那人重合:

    “我很清醒。”

    “我很清醒。”

    像。

    实在太像了。

    冯媛死死凝着地下直身跪着的人儿,几乎是从牙缝里勉力挤出两个字:

    “出去。”

    宋妍猝然抬首,犹要分说,恍然见着冯妈妈眼角隐有泪光。

    “妈妈,您......”

    "出去!"

    冯妈妈头一回对宋妍如此严词厉色,可不知怎地,在宋妍眼里,此时的冯妈妈,似一头深深受伤的孤兽。

    至此,宋妍没再坚执。

    起身,放下茶杯,退出,阖上了门。

    在宋妍看不到的角落里,那道单薄的背影,透染着久酿的沧桑。

    略略收拾了情绪,宋妍便下至院心里,打水洗衣。

    “哟,这不是巴巴儿去邀功的瑞雪姑娘吗?怎地灰溜溜地回来了?”采月笑嘻嘻地打宋妍跟前踱步子。

    宋妍不语,只埋头干活。

    落在旁人眼里,端的似一只打蔫儿的茄子。

    “哟,这脸是怎么的?哎呀哎呀——不会是被妈妈打了罢?”采月凑近来好好欣赏了一番,尔后,耻笑:“也难怪,日前妄想攀高枝儿,目今又邀功讨赏的,这么上蹿下跳跟跳蚤似的,难怪主子们也都看不上你。”

    若是平昔,宋妍兴致好时,这会子已然怼出一连珠儿的话来了。可当下她本就冷了心肠,提不起一点斗嘴的意气。

    许是采月头一回见她如此不济,旁边的小丫头们又都在悄悄看热闹,采月此回斗志竟额外高昂,越说越起劲儿。

    其实,宋妍一句话也没听进心里去,只是这妮子真的......好吵,就跟那夜里半梦半醒间在耳边嗡嗡嗡的蚊子似的。

    没来由惹得人心烦,直想一巴掌拍死了事。

    伴着“哗啦”水声,一盆洗完脏衣的污水泼在地上,采月避之不及,从脚面直溅到浅青膝裤,湿了个透。

    采月哇哇叫唤着跳出水圈,活像一只蚂蚱,惹得旁边不知哪个小丫头闷笑了两声。

    采月无暇料理身后,气得指着宋妍鼻子头骂将起来:“小浪蹄子!你是故意的!我要找冯妈妈评理去!”

    宋妍咚地一下将吊桶掷入井中,一面摇动榆木辘轳将水桶绞上来,一面若无其事道:“你尽管去找妈妈,好好与妈妈分辩分辩,大家都在干活,我这盆东南角儿上的洗衣水,是怎么泼到原该在西北角儿的你身上的。”

    冯妈妈来之后,便给每个人都分派了固定位子,采月因嫌恶宋妍,特特求了冯妈妈挑了个与宋妍最远的。

    没成想今日竟是搬起石头砸了自己的脚。

    采月犹自愤然,孰料佩儿从院外递了声儿:

    “上房来人了!”

    一时,所有人目光都聚在了院门口,宋妍也不例外。

    来人竟是知画与一位身穿蓝黑长春绸棉袄的妈妈,身后还坠着个小丫头子。

    知画一进门便四顾寻人,只一眼便与宋妍对上眼色。

    满眼担忧。

    又闻打头的那位妈妈泰然问道:“你们谁是瑞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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