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恨皇姐太多情: 1、生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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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密雪霏霏,如碎玉坠地,一夜不曾停息。

    织金莲花帐中,姜容婵猛地坐起身,呼吸急促,下意识去摸胸前挂着的玉蝉,待指尖触碰那抹冰冷,方才长舒口气,神色趋于平静。

    一只白嫩素手自外头撩开帐子,露出张忧心忡忡的脸。

    “殿下又做噩梦了?”

    今日是姜容婵生辰,陛下大赦天下,于未央宫宴请百官,并令大胤两千石以上官员亲撰贺表。

    过生辰的人却并无喜色,为应付宴会头疼不已,子时方才歇息。

    “如今才卯时,离开宴早着呢,殿下还是再睡一会吧。”

    女使云苓一边念叨,一边捋平被攥得发皱的锦被。

    “罢了,左右也睡不着,还需早入宫拜谒太后。”

    女子声音柔得似初春晒过的泉水,暖意融融。

    闻言,云苓忍不住劝:“殿下何须那般恪守宫规,太后又不会责怪您什么。”

    “至于陛下,知道公主身子弱,派了三名太医于府中轮流候命,岂会因迟上片刻怪罪下来?”

    姜容婵指尖揉着眉心,“礼不可废,不独我一人,公主府的属官在外亦要谨言慎行。”

    今非昔比,姜云翊是天子,不独是她的阿弟。

    当年先帝于上林苑病重,魏王欲逼宫篡位,魏王伏诛后,太子命三辅守军封锁宫门,对闻讯赶来的兄弟手足大开杀戒。

    她是他的共犯。

    而自古以来,与帝王共担罪业的都没什么好下场。

    “云苓,今日为我梳楚地的发髻。”姜容婵语气微顿,“穿那件绛色织金的衣裳。”

    铜镜前,云苓手执玉梳,一双巧手将如漆发丝挽作椎髻,楚地女子崇尚高髻细腰,裙裾曳地如流云,步步生莲。

    忙碌将近一个时辰,姜容婵终于乘上马车。

    雪满长安道,饶是安坐温暖如春的车中,也难免听见北风呼啸。

    为了安稳,驭车的仆役行得极慢,却在离宫门十余丈远停下,扭头喊道:“殿下,有人阻拦。”

    雪地中艰难奔来的小黄门连忙道:“非也非也!奴婢奉陛下命令,于此地恭候殿下。”

    小黄门呵着白气,“陛下说了,殿下定要绕路去一趟长乐宫,寒风瑟瑟何须这般麻烦,命奴婢引殿下直接至曲台殿赴宴便是。”

    姜容婵目光扫过小黄门膝上雪粒,将手炉递给他,颔首道:“劳烦了。”

    愈是行近,愈能听见喧闹声,仿佛整座未央宫中,只有那一处是活的。

    银装素裹之下,曲台殿前却如春风提前吹拂,花枝繁茂,浅紫朱红迷人眼睛。

    宫人穿梭其间,在开宴前仔细查看何处疏漏,拾起被风打落的绢花,用铜夹将其置于干枯枝头。

    姜容婵站在曲廊上,望向纷繁芳树,北风拂过,淡绯花瓣落如飘雪。

    雪处疑花满,花边似雪回,不知道的,还以为是阳春三月。

    她生于楚地,八岁父母皆亡后,才被先帝接至长安。

    彼时,先帝亦是于曲台为她接风洗尘,哀叹:“泊怀随朕打天下,从今往后,朕便是你父皇。”

    “高阳王虽薨,封国仍为汝所有,传朕旨意,封翁主为长乐公主,仪同诸侯王。”

    满殿贺喜与奉承,她只觉得长安的冬日也太冷,冷到骨头缝里,牙关打着颤跪下谢恩。

    太子低声问:“皇姐畏寒?待孤长大后,再盖一座温室殿给你住,唯有春夏没有秋冬。”

    “我不想住温室殿,我想回家。”

    “那孤亲自送阿姐回乡。”

    总角之年的承诺犹在耳畔,可现在皇帝迟迟不肯赐婚,硬是留她在长安。

    姜容婵缓步走下曲廊,指尖触碰近在咫尺的桃花,雪粒被肌肤温度融作水珠,沁人肌骨。

    侍立的宫人怔在原地,想起长安尽知的“光艳动天下”,除却眼前女子,无人堪配此句。

    漆发雪肤,朱颜熙曜,真国色压倒满殿假春光,桃花眼不笑时也似有水波荡漾,不是北地浩浩汤汤的河水,而是楚地八百里云梦泽的烟波缥缈。

    只消看一眼,便如泛于云梦,心醉神迷。

    姜容婵看着面前宫女,柔声道:“这般冷,你们都进去吧,我想独自待一会儿。”

    周遭静谧无声,又开始飘起雪片,空中打着转落在眉心。

    她嘴角终于泛起几分苦涩,摘下一朵“桃花”放在掌心,喃喃:“你究竟,是怎么想的?”

    *

    “朕怎么想的?”

    长信殿内,姜云翊语气温润,指尖磨挲着杯盏,低笑一声。

    “母后息怒,朕只是担忧母后劳神,故而不愿您插手阿姐婚事。”

    张太后闭了闭眼,“陛下是怕哀家操劳,还是忌惮阿婵的封地有其父旧部,不肯放她成亲?”

    “她当初自请为先帝守陵三年,去岁回京已有十九,陛下却迟迟不肯赐婚,可知朝野上下如何议论?这是苛待功臣之后!”

    皇帝淡声道:“朕自有裁决。”

    他垂下眼睫,有意无意抚着玉虎扳指,摘下后凝神注视内侧鸣蝉纹路,面无波澜。

    “母后放心,朕会为皇姐寻一如意郎君。”

    张太后见皇帝还算平静,摇了摇头,被女官扶着站起身。

    “起驾赴宴吧,莫要让阿婵久等。”

    “母后慈心,素来体恤儿女。”

    皇帝嘴角笑意浅淡,礼数周全,却始终离太后丈余,没有半点搀扶的意思。

    他手边那盏清茶,从始至终,纹丝未动。

    踏上御辇,纵使独处时,皇帝眸色仍旧温和,嗓音清越如碎玉。

    “法羡,告诉张相,朕委以重任,不是让他出入太后宫,听凭妇人命其牵线搭桥。”

    “是。”

    御辇外,绣衣青年冰雪积身,眨眼便没了人影。

    中常侍栾平伺候陛下十余年,听出他语气中淡淡愠怒,心中一惊。

    姜云翊还是太子时,便喜怒不形于色,永远温和淡然,能被人听出不快,恐怕已是怒极。

    “陛下,奴婢方才听小黄门说,殿下特意看了许久的花,想必有所触动,体会陛下苦心。”

    半晌,一道静若深水无波的声音幽幽响起。

    “是么?”

    皇帝自袖中拿出一方锦帕,角落纹样乍看是只狸猫,细瞧才知是虎,绣工稚嫩,却能看出每一针都小心思量。

    斑斓虎斑被摸得褪色,陈旧发白。

    姜云翊闭了闭眼,一路无话。

    “陛下,到了。”

    皇帝走下御辇,远远望见抹绯色,如一滴朱砂落在素白细绢。

    他抬手,示意随从噤声,勿要跟着,踏着细雪一步步上前,停在那人背后,抬手欲扶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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