寅夜逢灯: 17、疏纸斩三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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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给郑大人换身干净的衣裳。”她不带感情的吩咐狱卒:“再收拾出一间屋子来,本宫在要在屋子里与她坐着说话。”

    不多时,萧绥端坐在一间临时清理出来的囚室里。囚室内炭火新燃,昏黄的灯光映照着墙上森然的刑具,给空气渲染出一种肃杀的气息。

    片刻后,一阵沉重的镣铐撞击声由远及近,紧接着一道瘦削憔悴的身影走入萧绥的视线,正是郑攸宁。

    郑攸宁走得极慢,两只脚腕上锁着镣铐,每一步都伴着“叮叮当当”的响动,像是拖着自己碎裂的骨头。

    她不过三十出头的年纪,鬓边却已有星星点点的白发。原本端正清润的轮廓,此刻也浮着沧桑的疲态。最令人触目惊心的是她的手——十指僵直,微微外张,像是被人反复捻断又接上,姿态扭曲得叫人不忍直视。

    萧绥心头一惊。

    郑攸宁走到萧绥面前,跪下行礼,声音干涩低沉:“罪臣拜见靖安公主。”

    “手怎么了?”萧绥问道。

    “废了。”她低下头,看着自己那双不成样子的手,语气平静得出奇:“抻着拷的,筋都断了。”

    萧绥沉了脸色:“他们对你用了刑?”

    郑攸宁没有回答,但她的沉默比任何一句哭诉都沉重。这是一个读书人的最后倔强,宁肯默不作声,也不愿将尊严和体面当作为自己辩白的筹码。

    文官以笔为命,断指毁手,比砍头还狠。萧绥心里很清楚,这刑,不只是为了逼供,更是要断她前路,害她一辈子都写不了一个字,一封辩解状都不能写。

    这不是处置,这是毒计。

    萧绥心底暗暗发紧,她沉吟片刻,再开口时声音虽轻,却带了力度:“郑大人放心。此案我既接手,必还你一个公道。你若清白,我自不会让你背负污名。你若受冤,那施刑者,我也绝不轻饶。”

    这话说得沉,却落得极稳,像是一枚重锤砸进静夜之中。

    接下来的两个时辰里,萧绥就着案件的疑点,亲审郑攸宁,将旧案中那些模糊、错乱之处一一理清,逐字逐句的拎出其中破绽。

    屋外风雪未歇,烛火微晃,墙上的影子忽长忽短。

    萧绥离开台狱时,外头天色渐亮,天边泛起了鱼肚白。

    丁絮见萧绥走了出来,连忙走上前,将怀里抱着的大氅披在萧绥肩头:“主子,天冷。”

    萧绥伸手紧了紧衣领,抬头朝天边看了一眼。启明星悬挂苍穹,天色还未大亮,但已可辨物。

    丁絮站在她身侧,一边替她扣紧大氅前襟的扣子,一边低声问道:“主子审了一整夜,可有眉目了?”

    萧绥微微颔首,面容被晨风拂得略有些发白,声音却沉稳无波:“与我之前预想的一致,此案表面上错综复杂,其实不过是借案行事。说穿了,是党争构陷。”

    话到此处,她望了望远处天边未散的暮霭,眉眼间却慢慢染上一抹深沉的惆怅:“我以为战场杀伐已是世间至狠之事,敌我之间刀来剑往,生死一念,无有余地。可如今看来,朝堂之上,杀人不见血,要比那战场更险三分。”

    丁絮抬头,目光追随着她的神情:“此话怎讲?”

    萧绥低头看了她一眼:“战场上要的是命,可朝堂上要的不止命,还要一个人的名,要她身败名裂,要她遗臭万年,要她死后百年,还要在史书上被钉上一个‘耻’字。”

    丁絮闻言一怔,仿佛被什么悄然触动,指尖在系到最后一个扣子时轻轻一颤。她思索着问道:“可是人死了,名声又算什么?还能听见谁骂?”

    萧绥摇了摇头,声线低得几乎与风声融在一起,却分外清晰:“你不懂。他们要的,不是死人能不能听见,而是活人能不能看见。这一场科举舞弊案,看似直指郑攸宁,实际上的目标是整个女官群体。”

    她的声音不疾不徐,却字字藏锋:“若郑攸宁因此案蒙冤,一朝定罪,不但她的前途尽毁,昔年女官们所写之文、所立之功、所履之位,皆成污点。祖庙祠堂不再留名,史册上翻篇不见,只余一句‘女官舞弊’,一笔勾销。”

    话到此处,她唇角轻轻绷起,声音低得几乎不可闻:“这比杀人,更狠。”

    说话间,晨风带着微薄的雪粒扑面而来,激得她脸颊生疼,大氅的衣角也被风掀起,发出沉闷的猎猎声响。

    丁絮怔怔望着她,一时竟无言以对。半晌,才低声发问:“那主子打算如何应对?”

    萧绥目视前方,语气沉着而坚定:“他们要借这场风雪埋葬一个清白之人,那我便索性拨开这漫天风雪,让她们从冰雪泥泞中爬出来。”

    话音落下,她迈步向前。长街寂静,她的靴底踏在积雪的石板上,一声接着一声,像是无形的战鼓,击碎了这座帝都沉睡未醒的黎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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