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不是朕的白月光: 8、第八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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只是一个宫女,小小的,卑下的宫女,值得他费了口舌,纡尊降贵去解释分毫吗?

    她这样的反抗,这样的恐惧,这羞耻不仅仅是她的,也是他的。

    萧珣坐在了榻边上,攥紧了拳,那荒诞一幕幕从眼前不断闪过,不禁问:“委身于我,让你这么抗拒么?”

    林鸢的泪溢了出来:“那也得……得我,我情愿才行啊。你……你们,不可以仗势欺人,趁人之危。”

    他面容惨淡地看着她:“你不情愿,所以宁可去死?”

    “我不想死。”林鸢摇着头,“一点也……不想死。”

    她的脑子混沌,说不清为什么忽然受了节烈女的感召,她不想行刺,也不想牵连家人,只能将刀对准了自己。

    她说出来的话也是凌乱不堪,“可是我……我不能任由着人,由着别人,让我生,让我死,让我生不如死。”

    她抓着那柄刀,似乎抓着的是她的清白。

    至少萧珣原本以为是。

    可是,现在他再看去,那好像已经不止于清白了。

    或许从来都跟清白无关。

    她拼命抓住的,是她的命,她的意志,是她自己。

    他方才觉得可笑的那份坚毅,现在看起来,也已经不好笑了。

    不仅不好笑,而且令他难过,令他十分难受。

    面前的女子,纤细,卑下,微小,像是风一吹就会折了的花。

    可她不是。

    她是寒梅,是劲草。

    而那把玄铁刀,像明晃晃的镜子。

    一面映着她,一面映着他。

    晃着他的眼。

    “由着别人?朕是天子啊。”

    萧珣忿忿起身,抬手去夺那把刀。

    那刀却拂不落,也打不落,牢牢地长在了她的手里。

    反而,越是惊慌,越是挣扎,那刀越是靠近那弯雪白的脖颈。

    他发了狠,抓过她的手腕,箍在了手中。

    直箍得那手青筋乍起,开始痉挛,那把刀才掉到了地上。

    玄铁与青玉,相继击上地砖。

    发出了冷声。

    *

    林榆从地上把那把刀拾了起来,不觉哑然,转头对林鸢说:“你一直带着这把刀啊。”

    林鸢不言,点了点头。

    “一直?”贺季咋舌,从林榆的手里接过了这刀,好奇地左右翻看,又吹开了刀刃上的浮尘,在冻硬了的芝麻饼上划了划。

    可刀太小,三次才将一个饼切成了两半。

    “这么小的刀,能用来做什么呀?防身?”

    “这是割猪草的刀。”林鸢与林榆不约而同道。

    他们相视一笑。

    贺季瞬间觉得手上的芝麻饼不那么香了。

    林鸢迄今为止不到二十载的人生,最自豪的事,莫过于七岁那年,她养的猪,一窝下了二十个崽。

    那头猪还是她无意中捡到的。

    六岁的岁末,火光漫天,半月不休。

    她问阿母:“长安城着火了吗?”

    阿母捂住了她的口鼻,拉着她,同许多人一样,背着一个简单的包袱,跌跌撞撞往城外跑。

    她说:“冬天到了,要烧麦秆子啊。烧了之后,土就肥了,第二年就能种出更多的麦子了。”

    林鸢又问:“阿母,阿父去哪里了呢?”

    “阿父也去烧麦秆了。等烧好了,就来找我们了。”

    “什么时候能烧好呢?”

    “快了,快了。等阿父找到了我们,就烧好了。就不烧了。”

    阿母的话零零碎碎,颠三倒四,弄得林鸢十分惘然,但生了隐忧,阿父在火光的那一侧啊。

    她还想再问,可是,阿母的双眼被空中的烟,熏得直流泪,眼泪流到了嘴巴里,说不出话来了。

    她们在南边的一处废墟上,看到了一只连皮毛都被熏黑了的小猪,看起来与它那些焦黑的同伴一样,奄奄一息了。

    林鸢执意要带上这头猪。

    阿母说了不好,又说了好。

    她的视线并不在这只猪上。

    她望着那广阔的废墟,天边的火光已经渐渐地淡下去了。

    灰黑色的天,好像下了一场灰黑色的雪。

    风起的时候,黑色的雪一片一片飘起来,盘旋在半空,飘到人的眼睛里,使得阿母流下了更多的泪。

    “阿母,你认得这里吗?”

    阿母半晌才悠悠说:“这是阿母以前给人家做饭食的地方啊。”

    她把林鸢搂得紧了,而林鸢把那头可怜的猪也搂紧了。

    “可是,为什么这儿也烧了呢?”

    “烧错了。”阿母别过了脸去,“长安的人太多了,田地不够分了,那些人以为这儿也是良田,要烧麦秆呢。”

    “那,这儿住着的人该怎么办呀?”

    “他们,他们有了新的屋室,更好,更漂亮的屋室。”阿母的泪滴到了林鸢的头发上,“再也不会被烧坏了的屋室。”

    林鸢叹了气,觉得惋惜。

    还有比走水前的这里,更好、更漂亮的屋室吗?

    她记得,阿母有时候会把她带到一个宽敞明亮的庖厨间。

    那里,阿母与许许多多的人一道忙碌着,烹羊宰豚,为酒为醴。

    而她嚼一块肉脯,或者揪一根笋干,偷偷地跑到屋外头,看着炉灶升腾的烟,变幻成了漫天的云朵。

    而那云朵之下的屋室,有着红的墙,黑的瓦,金的柱,玉的砖。

    龙盘在柱上,凤栖在檐上,鸱吻趴在屋脊上。

    阿母同她讲:“不可以乱跑,不要冲撞了贵人。”

    她还吓唬道,那些人啊,都长着龟蛇的脸!

    林鸢吓得紧,可心里却生着好奇。

    她果然见到了龟蛇的面目,煌煌一片。

    旁边还有恶煞的脸。

    不过下一刻,龟蛇的面目就跟着厚重的朱门开启,远离了她。

    旁边站着的恶煞,低下了头,也换了一副脸面。

    要进那道门去的男孩,穿着闪光的丝缎衣裳,带着碧玉的冠子,大约比她大两三岁。

    他对吓傻了的林鸢说,别怕,我带你进去玩吧。

    林鸢怔怔的,那门里头,是神仙的地界啊。

    神仙一样的男孩子带着林鸢看了流光溢彩的石山,烟波浩渺的泽湖,穿过了水雾缭绕的瀑布,爬上了几十丈高,直连着碧霄的亭台。

    那里能听见远处传来的琴瑟雅乐,弹筝鼓缶的声音。

    男孩什么都懂,给她讲了一个叫做“秦王”的人,击缶的故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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