高阁乍泄: 1、柯赛特斯冰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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小哑巴。

    邢嘉禾为和他交流,特意学习意语,但西西里口音实在难以驯服,潜移默化中被影响了。

    她侧目,天鹅绒窗帘有道单薄清瘦的人影。

    他几乎被白色包裹得密不透风。苍白脖颈与高过咽喉的衣领浑然一体,那种白一直飘至过膝的法衣长袍。

    他端正姿势,径直迈步,戴白手套的双手自然并未晃动,与法衣下摆扩展开的洁白,恰似山巅残雪。

    高度圣洁,不可染指,不可亵渎。

    除却腰间一抹鲜艳的红,那是提醒圣职者克己复礼的腰带。

    这套服饰是弥撒辅祭的法衣,嘉树是虔诚的天主信徒,平日对它宝贝得不行,一回家就立刻脱掉洗净。

    太阳打西边出来了?

    落地灯开,嘉树的面孔逐渐清晰。

    你看到他的脸必然联想教堂神像,或中世纪的贵族油画像。

    他皮肤很白,接近石膏画布的白,五官立体的程度超乎想象。

    遮颈的黑色中长发,额前几缕微微卷曲,长度在眉骨眼窝之间,所以会情不自禁聚焦他的眼睛。

    那是双深邃而略含忧郁的眼睛,厚得出奇的长睫遮住了瞳孔上缘,从阴影伸展的目光与你接轨时,无数个故事就此铺展。

    无可厚非这是张混血脸——

    母亲没顺从家族安排的联姻,拒绝一众商业领袖、风险投资家、政治掮客,在一次时装秀中对走秀的父亲一见钟情,不顾家族反对将他“娶”进了门。

    父亲是意大利国籍的知名模特,家世和邢氏相差悬殊,姐弟随母姓邢,但他们长得更像父亲。

    除性别特征,毛发、瞳孔的颜色,他们几乎长得一模一样。

    弟弟像她的复制品,或者她是弟弟的复制品。

    如果你对自己百分百满意,照镜子会不会多看几眼?答案是必然。

    邢嘉禾是极度自恋的人,每次看着嘉树这张脸都有种一箭穿心的感觉。

    她目不转睛地欣赏着,对方熟练地用一副黑框眼镜切断她逐渐迷离的目光。数年来都是如此。

    “......”

    她看着那副呆板过头的古董眼镜,至今不能理解弟弟的品味。

    他坐到床边椅子,若无其事开启话题,“你比想象中冷静,没崩溃到抱头痛哭。”

    为什么要抱头痛哭?

    奇怪,嘉树今天语气怎么听着有些刻薄?

    相比父亲的t台人生,母亲作为家族与家庭的支柱,行事作风严厉、铁面无私,她是育儿杂志的订阅者,从不大发雷霆,也不会把体罚或把他们锁进小黑屋思过。

    她巧妙运用专制,在谈吐举止,着装方面对他们训练,制定的规矩的具体程度堪比军队守则。

    只有嘉树心甘情愿听母亲的教诲。

    甚至,同时恪守天主教十大诫条。

    譬如,勿杀,禁止剥夺生命,包括暴行和精神伤害。

    他平日对人不能过分冷漠或恶言相向。即便有人因此嘲笑,也是一笑了之。

    嘉树是如此循规蹈矩,温和宽容,也许她听错了。邢嘉禾试着坐起来,这才发现自己手背扎着针头。

    “我......”声音嘶哑昏沉,她清了清嗓子,“我为什么输液?发生什么事了?”

    “你不记得?”

    她实话实说,“脑子很晕,想不起来了。”

    邢嘉树俯身,抓住花哨的蕾丝枕头垫她腰后,语气恢复正常,“先坐起来。”

    邢嘉禾背靠枕头,蜂蜜色卷发和瞳色让视觉充满甜美浪漫的气息。

    “怎么就你一个人?爸妈回来了吗?邢淼他们呢?”

    没得到回应,她扭头。

    邢嘉树坐在椅子,肘部撑膝盖,交叠的十指托住下巴,黑框镜片的反光让人无法探究他的情绪。

    可她感觉到了,他的视线像密密麻麻的蚂蚁在她脸上爬行,那些触角不放过皮肤任何一道纹理,试图从中嗅出不寻常的气息。

    最后嗅到嘴巴,莫名其妙收回去了。

    邢嘉禾困惑摸嘴巴,细微刺痛让她皱眉。

    “纽约回国需要十三个小时。”邢嘉树声音像初春冷雨,“如果在你落水后动身,他们应该到俄罗斯领空了。”

    “也许你应该趁他们回来前,先试着回忆今天发生的事。毕竟——”他轻柔地顿了顿,“母亲工作繁忙,你一向是为她考虑的乖女儿。”

    嘉树的意思不可抗拒地涌入脑海,就像罐子的瓶盖一下松脱,邢嘉禾点头,“那我先自己整理思路吧。”

    他动作稍停,她没察觉异样,开始回忆了,“我骑着加菲正要去参加弥撒,马前蹄刨地,有点焦躁,我猜测加菲可能渴了,见时间还早骑马前往教堂后面。”

    不对。

    她怎么可能独自出行?

    每当她思考时,唇总不自觉歪着头,唇微微撅起。

    邢嘉树撇开视线,双手交握,白手套薄而紧,能看到修长的指关节,周身散发宗教僧侣的平和孤清。

    “邢嘉禾,今天开放日——”

    他停顿,食指抵着颊骨轻轻敲击,似乎在思考什么。

    “怎么了?”

    “邢嘉禾。”

    “嗯?”

    “邢嘉禾。”

    “为什么不叫阿姐?”她下意识问。

    邢嘉树抚着透明的输液管,手套和塑料摩擦发出细微拉扯声,听着很刺耳。

    邢嘉禾发现他今日没佩戴不离身的十字架项链。

    “阿姐。”他低声。

    她愉悦弯起眼睛。

    ”早上加菲把你从后山驼回来,你处于溺水昏厥的状态。”

    他在说什么?

    一阵寒意从脊椎爬上头皮,邢嘉禾四肢变得僵硬。她无法呼吸,大量的水灌入耳鼻喉,很冷,寒冷刺骨,她独自漂浮水中,像身处地狱。

    轰隆隆——

    银光透过厚重的窗帘,短促照亮房间。

    “你明知道开放日鱼龙混杂,为什么去没监控的后山?”

    邢嘉树继续说,她呼吸困难,空气进不来也出不去。

    “小河旁边有泥、青苔,也许还有动物的粪便,你有洁癖很爱干净,不可能冒着弄脏自己鞋的风险靠近。”

    她额头出了汗,嘴巴紧紧闭住。

    “所以,有人推了你。”

    ——有人推了我。

    可怕的猜想。

    “你空手道很厉害,反抗了对吗?”

    她不记得了。

    “反抗过程,你想知道是谁谋杀你,你看到了那个人的脸,或别的特征,性别,服饰......”

    要窒息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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