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要觊觎一朵菟丝花: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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色的道袍被风吹得鼓起,愈发显得她身形消瘦。

    仿佛不是一个血肉捏成的人,而只是一堆嶙峋的骨头。

    还是把扎手的、生有尖刺的硬骨头。

    彼时薛鸣玉刚匆忙赶到山脚下,周身围绕着一群忧心忡忡的修士。她们一见她便用愧疚不已的目光望着她,仿佛是她们在逼她下油锅。

    薛鸣玉对她们轻轻摇了摇头,说不要紧。

    而后抬首远远望向山崖上那道灰白的影子——还是那么身骨峭拔,面皮绷得很紧,全然没有一点落败的狼狈与衰竭。她双手负于身后,忽然自山崖间居高临下投来一瞥。

    不偏不倚,恰好与薛鸣玉四目相对。

    屠善蓦地哼笑起来,嘴角扯出似有若无的弧度。

    薛鸣玉定定地看了她一眼,便挪开眼神,一言不发地越过众人往山崖间去了。这山崖依傍着皇城的行宫,而屠善所在的亭子即是当初她们时隔多年相遇的那座求雨亭。

    薛鸣玉自行宫大殿外绕过去时,还遇见了早早等候多时的萧明徽母女。

    萧明徽竟然还记得她,这让薛鸣玉略微惊讶,不过再一想,她的儿子还在自己院子里兢兢业业扮演着一棵梧桐树,她记挂着自己似乎也不稀奇了。

    然而萧明徽一开口就是:“本宫记得你,你那时还为本宫的敏儿算过命,说她日后是要一人之下万人之上的。”

    既然谈及陆敏,陆敏自然就上前一步,微微笑着对薛鸣玉道:“多日不见,仙师可安好?”

    薛鸣玉:“尚可,只是这会儿恐怕没功夫叙旧。容我先去见一个人。”

    “仙师是要去见屠真人吗?这边请。”陆敏当即含笑伸出手臂以作邀请。

    她说话时总是不疾不徐,措辞得当,与昔日的陆植全然两样。

    陆植即便披了层温文尔雅的皮,也只叫人觉得怪异虚伪,因他的傲慢早已淬入骨血和眼神里,言谈间便总有泄露的一刻。但陆敏——

    那张温和宽容的面孔仿佛是一针一线缝在脸上的,竟挑不出一丝一毫的差错。

    譬如此刻,屠善大势已去,连薛鸣玉途中撞见的宫人都开始渐渐大着胆子背后嚼起舌根来,甚至一声声直呼其姓名,口呼妖孽。

    可陆敏却还守着本分,规规矩矩地客气尊她一声真人。

    这使得薛鸣玉禁不住多看了她一眼。

    她镇静地沿着曲折的小路往亭子走,却不由得想,陆敏这种人一定是不到最后一刻绝不松懈的,一定是要亲眼看见猎物断了气才肯慢条斯理地享用的。

    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是个很麻烦的人,比她的母亲还要棘手。

    一面思忖着,薛鸣玉一面攀着石阶向上,直到亭子里的人终于缓缓转过身来,并望向了她。“来了,那就跟我走罢。”屠善若无其事地招呼了一声,便立时飞身扑向山崖之巅。

    薛鸣玉稍顿,而后果断跟上。

    待两人终于站定,屠善才俯瞰着底下一览无余的山川江河,叹道:“果然最好的景都在最高的山上。方才那亭子虽好,可惜只在半山腰。”

    薛鸣玉没做声。

    她注视着屠善近乎银白的头发——

    分明上一回见面,还是黑多白少,将将花白而已。隔了不过寥寥数日,再见面她竟然像是沧桑了百岁不止。

    薛鸣玉凝望着她随风凌乱的白发,轻声说:“姑姑,你老了。”

    屠善顿时大笑:“我不老,你岂能站在这里?”

    她慢慢转过身,含笑望来。这真是她们自重逢后少有的、心平气和的谈话。屠善目光沉沉地长久凝视着眼前这张脸——它已不再稚嫩,并渐渐轧出了棱角。

    越来越趋于少年人的脸庞,使得她忽然记起另外一张脸,而那张脸上也有着同样一双乌黑的眼睛。

    不过那已经是近二十年前的事了。

    她卜卦算出了下一颗菩提心的存在,循着卦象去寻,却发现是一对被流放的夫妻。做妻子的,她不认得;可她记得那个做丈夫的。

    不久前,他还是个颇有清名的朝廷命官。然而,就在前几日,他的一众同僚都上奏参她,痛斥她是个祸害,齐齐声讨着要杀她。独他先参皇帝,以为国之根本在民,在帝。

    结果自然就是被判携亲眷流放沂州,再由沂州衙门施以死刑。

    屠善赶去时,押送他们的官兵和他们一家老弱都惊骇至极。

    方知,陈季望的妻子原先就怀有身孕,不久前才半路生子。或许是受陈季望先前的清名庇佑,这一路上的官兵倒是对她们颇为关照。

    未曾想屠善竟然亲自杀来了。

    屠善还清晰地记得那个女人的脸——瘦瘦的尖下巴,一双眼睛却尤其镇静从容,居然敢主动掀起帘子,与她对视。

    “我此前在瀛州占得一卦,这孩子与我有缘,我要带走她。”她不紧不慢要求道。

    那些官兵却都紧张地面面相觑着,有人试探性地指出孩子尚年幼,应该留在母亲身边。“何况陈大人一家是要流放沂州的,这孩子恐怕也该带去——”

    却不等这官兵把话说完,屠善径直便把人杀得只剩下眼前这对夫妻俩。

    而后她站在淋漓的鲜血中,不轻不重弹了弹刀身上的血,并斜睨着她们说:“你那道折子我看了,写得不错。我愿意给你们两个选择——”

    “要么,你们一家三口都于今日同赴黄泉;要么,把这孩子给我,你二人自尽于此。”

    “选罢。”

    说着她轻飘飘地投去一瞥,然后松了手,把刀丢在她们跟前。

    陈季望登时大怒,决意拿着刀与她拼个你死我活,并口口声声称说,决不与她这般的邪道沆瀣一气。可他的刀尚未刺出,却蓦地被一旁自始至终不发一言的女人夺走。

    “真人要带走我的孩子,是要保她一命,还是只为报复我二人,肆意凌辱欺侮她?”她明亮的眼睛直直盯着屠善。

    屠善望着她,“我没有凌虐一个孩子的癖.好,留着她,自然是将来要为我所用。”

    “倘若如此……”

    这个叫薛汝嘉的女人低头思忖了须臾,忽而决然站出,给屠善重重磕了三个响头。

    她道:“按说一个人要舍命做成一个好官就不该生子。他对得起百姓,对得起朝廷,对得起圣上,就绝不能对得起妻儿,这是对子嗣的残忍。但事已至此,后悔也迟,真人肯保我儿一命,我感激不尽。”

    “如今已然不负天下,能有一条生路弥补玉儿,以全家国,实为我幸。陈郎,你还犹豫什么?”

    说罢她提刀杀了丈夫,又含泪望了眼襁褓中的女儿,决然回首割喉自尽。

    ……

    玉者,不挠而折,勇之方也。

    屠善注视着薛鸣玉这双眼睛,不由得记起另一双决然的眼睛,又记起她当时自襁褓中摸到薛汝嘉留给孩子的一枚玉佩,上面就刻着孩子的名字。

    薛鸣玉。

    “倒也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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