忆君王: 110-113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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满足,就像是真的要借着养她将媜珠给重新养大一遍似的。

    媜珠也极疼爱她。

    她的两个孩子在她看来都没有区别,她也不应有什么厚此薄彼的心思,当年怎样疼爱太子戎的,现在就怎么疼爱宝鸾。

    ——但终归还是有不一样的。宝鸾出生在她爱周奉疆的时候,从怀上她到生下她,她都在爱宝鸾的父亲,这是他们两情相悦、恩爱情浓的产物。

    太子戎那时候和她就没法比了,到底是差了一点的。

    何况她是女儿,生得又这样像她这个母亲,媜珠难免忍不住生出几分稍稍偏爱的心思来。

    其实宝鸾还不如戎儿小时候好带呢,她满百日后不久就生了一场病,咳嗽了好几日不大肯吃奶,才三个多月的小婴儿,叫她祖母、父母兄长的心都悬了起来,牵挂得饭也吃不下。

    媜珠担惊受怕了好久,夜里都睡不安稳,疼得心都抽紧了。某一夜她迷迷糊糊地起身看孩子,发觉周奉疆一动不动地坐在宝鸾的摇篮前守着她,寸步不离。

    太子戎说:“祖母年重,还在日日为阿鸾妹妹祈福念经,母亲日夜照顾妹妹,这样辛劳,父亲忙于朝政,一面为国事、一面还要牵挂着妹妹,只有我作为兄长什么都不能为妹妹做的,儿愿以储君之身,茹素百日为妹妹祈福,换妹妹平安康健。”

    媜珠虚弱地笑了笑,抚了抚戎儿的肩,对他说:“戎儿有作为兄长爱护妹妹的这颗心,上苍已经知道了,妹妹一定会好起来的。你还小,还要长身体,该吃肉就要吃肉,你要像你父亲那样,长得高高壮壮的,以后才能一生一世地保护好妹妹,知道吗?”

    天子一家都把心牵挂在这襁褓幼女的身上,赵太后总有奇招,又吆喝到先帝周鼎的牌位前闹事,声称她孙女儿要是好不起来,但凡她的宝贝孙女儿有个三长两短的,那一定是周家那些死了的祖先无用无能,她就要把周家这些祖宗的牌位全都砸了,给他们刨出来鞭尸。

    最后不知是仰仗上天垂怜还是祖先庇佑,亦或是媜珠和周奉疆照顾有加的功劳,小公主果真平平安安地好了起来,之后再没有生过什么病了。

    周奉疆愈发珍爱她,常把她抱在怀里陪她玩耍,宝鸾咯咯地笑着,口水总会流到他的龙袍上去,他也浑不在意。

    宝鸾很活泼,又如媜珠年幼时一般依赖着他,他心甘情愿地伺候女儿,亲力亲为地照顾她。

    两三岁之后,宝鸾在这宫里就是被到处抱来抱去的一只大宝贝,谁也不知道她这一刻会待在哪里。

    平日里跟媜珠待在椒房殿里,又总是会被她祖母抱去陪伴祖母,时常更被皇帝带到宣室殿去玩耍,就连她的太子兄长也要把她抱去他东宫的学堂麟德殿去。

    跟祖母在一起时,赵太后一边在佛堂里念经祈福呢,她就趴坐在干净的地毯上,在菩萨佛祖面前吃着肉羹;到了宣室殿里,有时皇帝一边端着碗给她喂饭,哄着她多吃一口东西,臣僚们一边立在那儿低声回话。

    太子兄长在和太傅老师们上课,宝鸾坐在地上旁若无人地玩着玩具,她哥哥偏偏还就喜欢她在自己身边陪着他。

    于是乎她的一堆玩具也拖拖拉拉地扔得到处都是,承圣殿、宣室殿、椒房殿还有太子的东宫里,到处都能找到她某一日丢下的玩具,她的一只兔子玩偶还堂而皇之地就摆在皇帝的御案上,软乎乎的毛绒兔儿趴在了皇帝的玉玺上,一连趴了大半个月都没人敢吭声提醒。

    她是这宫里的至宝,所有人都要从她这里求得几分开心高兴来。

    在这长安宫城之内的日月,是柔软静谧的,媜珠一日一日地度过,恍然只觉自己似是活在一个完美无缺的天上仙境里。

    龙章十年时,皇帝的陵寝狩陵终于被修好,这座规模宏大的陵墓修建了足足十年,终于彻底修完了。

    周奉疆带媜珠去亲眼看过这座他们万年之后将要合葬长眠的陵寝,他和媜珠十指相扣,轻声道:

    “这是我们千年万年永世栖居之所,这里只会有你和我,不像从前的那些帝陵一样,还会有其他陪葬的妃妾、其他随葬的皇子公主。这里干干净净、清清静静,不论是地宫还是陵寝之内,只有你和我。只有我们两人可以待在这里。”

    太子戎将来的帝陵将修建于狩陵一侧,紧挨着狩陵,汉国公主将来亦是单独起陵,仪同皇后,会葬于帝后身旁。

    转瞬间,就连琅琊公主也熬过了她的十年圈禁岁月,终于再度重获自由之身。

    龙章十二年夏初,周婈珠牵着女儿宜瑶的手,和段充一起离开了这间琅琊公主府。

    她已经失去了公主的身份,在外人眼里,琅琊公主亦早已病逝,不复存世。

    按照当年的约定,三十五岁这一年,她将带着她的丈夫和女儿回到北地冀州,以寻常布衣百姓的身份度完余生。

    临走前,她还是悄悄入宫了一趟,见了自己嫡母赵太后和妹妹最后一面。

    踏足承圣殿内之时,三十五岁的她神色已经十分沉静,想来十年的圈禁生涯的确改变了她太多太多,似是将她整个人都脱胎换骨了一遍。

    她带着女儿宜瑶俯首叩拜太后皇后,这一次她口口声称自己有罪时,说话的语气已经格外真心了,

    “贱妾犯下弥天大错,厚颜承蒙太后皇后开恩,允妾贱命残存至今时,妾不胜感激,无以为报。”

    赵太后儿孙绕膝,一切心满意足,也懒得再和她计较,只是摆了摆手:

    “回冀州去好好过日子去,莫再生事了。”

    媜珠平静地看着她:“姐姐永远还是我的姐姐,我们姐妹骨肉血浓于水,我还是愿姐姐余生顺遂,此去经年,想必后会无期。”

    “也愿来生我们若是还做姐妹,能真心彼此和睦,永世交好,再无怨怼龃龉。”

    周婈珠默然退下。

    有只猫儿忽然钻到她怀里来,她定睛一看,大为错愕,几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的眼睛:“这是灿娘?”

    媜珠微笑:“这是历经了两朝的猫儿了,也十几岁了,熬走了它的旧主建德皇帝,唯独它还好端端地存于世上,真是难得。”

    周婈珠叹惋:“物是人非,江山如故!”

    出宫时,她与正要入宫的颍国公主周芩姬擦肩而过,双双无话,未见寒暄,眉目却也无爱恨。

    十年了,太久远了,一切的爱与恨都淡了。

    周氏姐妹之间的一出大戏,最后居然就是这样静静落了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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