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魔蝎小说www.moxiexs.net提供的《初唐夜话》 70-80(第19/20页)
愿将洛阳近事道与他听。
她说临近七夕,洛京伊阙结花张灯,彩彻区明,暮晚犹如白昼。
她说,才发觉炙羊肉蘸胡椒末美味绝伦,之前竟从未发觉,人生苦短,又何妨一试。
她又问,长安有没有下雨。
她写了许多无关的琐事,想说的话掩藏在细碎的日常之间。
最后她问,待君王托付终了,能不能早些请辞,他们一块去别的地方看看。
长孙无忌细读过,借着灯烛提笔舐墨,为她书了回信。
然而这封信一去即石沉大海,再无音讯。
可他无从知晓她究竟是否收悉,只因皇帝殷殷相嘱,翌日他再度回到弘文馆,重新投入编修之中.
洛阳。
七月将过,于志宁结束出外提刑公务回到洛阳,他现任刑部侍郎,巡查地方狱讼乃职责之一。
检阅箱笼,发现了长孙无忌寄予他的一封信札。
落款时间已是今年三月,纸缘已微微泛黄。
“今上屡屡催促动身,洛阳虽我故土,然从此应长留西都,大约再难还归。我此去惟惦念阿盈一人,她向来不愿旁人为其挂心,必报喜不报忧,因而仲谧若有闲暇,烦请为我多行照看她,你与我及阿盈少时相交,今日惟能向你求助,此恩当铭感于怀。”
又云,倘有事发生,即回信于他。
可惜于志宁前几月皆远在外地,不过如今再看到也不算晚。
意外于李小六竟仍留在东都,于志宁当夜便唤仆役备马,驱车前往宅邸探望。
而他始料未及,竟是在榻上见到了她。
昏沉中,耳畔惟有嘈杂的话音与脚步声,似乎还有人在叹息,李惜愿依稀听到侍女的哭泣,想睁眼安慰没关系,但那困倦压倒了意识,令她无法再作应答。
错综复杂的梦境交替着呈现在脑海,晋阳与洛阳的风物琳琅满目,可就算身在梦中,她也未能看见长安的景色。
她竟回不去她的家了。
“六娘卧病了多长时日?”脑海一片混沌,她听见有人问询。
“四月以来公主病情每况愈下,五月便已卧床不起。”
未几,四下陷入沉默。
“小六,小六?”她听见那道声音在耳畔呼唤。
“哥哥?”她睁不开双目,惟能恍惚地伸出手,试图触摸那人。
“是我,哥哥来看小六了。”那道声音说,将她的手心贴近脸颊。
不,他不是哥哥,她能感觉出来。
“我写好了信,一月一封,你能替我寄去长安么?”她问。
于志宁一怔。
目光视向叠放信札的书案,她早已提前写好,皆按月标明寄出时日。
“好,哥哥答应你。”他说。
“谢谢哥哥。”她在半梦半醒间笑起来。
不知是多少日的午后,日光钻入窗扉,投向她的面庞。
李惜愿终于睁开双眸,光芒略微刺目,茫然看见榻边侍女焦急的泪眼。
“公主,公主您终于醒了!”
对着女子喜极而泣的面容,她弯了弯唇,撑起身体,慢慢走下榻。
“我已经大好了,别担心。”她笑着说,“预备收拾行装,我们该回家了。”
桌边余下的经文还剩两卷,李惜愿当下决定翻译完再回去交差,这是她难得找到的热爱之物,必须善始善终,她捏着纸页一角,这般想道.
八月,杜如晦自感病体难以为继,请辞侍中、吏部尚书、尚书右仆射,一应官身悉以解职。
纵知他须因疾归乡,李世民仍叹惋不已,不舍相伴十余年的辅臣与故友就此离别。
“当真非走不可么?”他这般不抱希望地问。
闻言,杜如晦笑视他,李世民从他瞳孔间窥出自己不甚成熟的姿态。
他不禁自嘲。
“是我失言了,克明不必介怀。”垂下首,他轻轻苦笑。
杜如晦摇头,将他看着,道:“陛下之心臣尽知,只是世无亘古不变之理,今古终须一别。想臣昔日随陛下募兵兴师,击薛仁杲,破刘武周宋金刚,虎牢关一战擒两王,再灭刘黑闼,玄武门又定乾坤,乃有如今贞观。其间艰难磨折,臣俱与陛下亲历,当为臣此生最珍视回忆,臣将从此时时怀念于心,余生永无褪却之日。”
话音未罢,君王清泪淌落。
“陛下?”
“无事。”他挽唇,目光落向别处,“朕准杜卿离去。”
“谢陛下恩允。”
中书省诏书过两日即下,在杜如晦正式辞行前,李世民设宴曲江畔。
他的身体已不宜饮酒,皇帝只能令他以茶代之,远眺青山红日,阖上目,过往一幕幕掠过识海,仿佛历历如斯。
李世民顿作感慨:“我年少即与克明玄龄相识,以为终能长久作伴,不料如今竟需与克明作别,原来光阴如梭,半分不饶人。”
杜如晦举盏回应,清波倒映他微笑的面庞,温和宽解陷入离愁之中的君王:“天下无不散筵席,臣虽辞别朝堂,此心却无时无刻不与诸位同往,望诸位莫将杜某忘却。”
房玄龄亦端盏,笑道:“克明当为玄龄一世知己,岂能相忘。”
列座魏征、王珪、温彦博、李靖、虞世南、萧瑀、侯君集、李道宗等众随之纷纷相和。
杜如晦牵唇。
他又斟一盏,起身环顾座中众人,天外满月一瞬倾落他满袍。
“臣此杯,当敬诸公,敬贞观,亦敬那轮大唐明月。”
满座注目中,他声调清朗铿然,言罢,举杯望视繁星璀璨的夜空,俄而仰首,一饮而尽。
“好!”
“我等亦敬克明,敬大唐盛世!”
杜如晦转向李世民,最后敬他:“此刻宾主尽欢,酒酣人畅,陛下不应伤感。”
君王回饮,掩去眸中惆怅,缓慢展容。
他当永远记得此夜良宵。
送别了杜如晦,望车马逐渐消逝于道途尽头,李世民心间陡而浮出空落,他今岁已逾而立,却已经历了与太多人的离别。
可他至今仍未习得坦然相待。
此后几日,李世民皆悒悒不乐,批阅奏疏时亦心不在焉。
他风云际遇的少年时代就此远去,终于明白,原来过往再如何云霞满天,仍恍如黎明一般转瞬即逝。
他纵已为人主,韶光也非他所能挽留。
又想起那人,想到她竟未对自己有丝毫挂念,以为她是玩笑话,当时不甚在意,孰料果真不曾寄来只言片语。
李世民正失望时,忽报有人自洛阳来。
倏忽,他长舒了一口气。
不论如何,回了便好,他岂会责怪小孩。
“快请进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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