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哥快死了: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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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是铁的你还这么悠哉悠哉的!会破伤风的你知不知道!”护士更急了,“另一只手呢?”

    方谕哆哆嗦嗦地交出另一只手。虽然好一些,但他这只手的手心里也有不浅的伤口。

    护士看了一眼,脸色变得极其难看。她把他另一只手也拽过去,放在水龙头底下用清水冲。

    方谕疼得真要飞天了。

    他脸色扭曲,整个人下意识地挣扎,快三十的大男人就这么水灵灵地嚎叫出了声来。

    护士一点儿不给方大老板挣脱的空隙,死摁着他,把他摁在水龙头底下。

    方谕惨叫。

    陈桑嘉抽着嘴角盯着他,嘟囔着骂了句“娇气东西”。

    “这点儿伤就受不了,粥粥当年因为你,在里面手脚都被打断过,最后还被逼得跳楼。”陈桑嘉在心里无声地念叨,“你这才哪儿到哪儿。要我说,真想补偿什么,先从这个病房窗户外头跳下去再说。”

    她一边忿忿不平,一边转头看陈舷。

    陈舷面无表情,盯着方谕扑腾不停的背影出神,不知道在想什么。

    陈桑嘉思忖了会儿,想起他昨天下午就睡了,晚上还没吃药。

    这会儿又犯了病,陈桑嘉便回头,给他拿了药来。

    “粥粥,”她说,“吃药吧先,别理他。”

    陈舷呆愣愣地点了点头。他好像清醒点了,虽然动作缓慢又迟钝,但主动地拿过了水和药,吞了下去。

    清洗完伤口,护士把方谕拉到病床旁的椅子上,拉过小推车,给他上起药来。伤口洗干净了,方谕手里血肉模糊的模样,这回更是一览无余。

    陈舷伸手摁着左边额头上的伤,那是他十二年前从书院四楼跳下来时留的。难得犯了这么重的一次病,旧伤突突地痛起来。

    他望着方谕。

    方谕疼得龇牙咧嘴的,眼角挂泪。陈舷低下眼帘,沉默不语,攥紧被子。

    他至少还能叫。

    陈舷心里十分不平衡地想,他那时疼都不能喊。

    “上完药,等白天了,你去门诊那边约个破伤风针。”护士说,“外面那棵树,不会是你干的吧?”

    “啊,我干的。”方谕认下罪状。

    “你就是那个跟院长说要租树的?”护士嘟囔,“我听说,医院没同意啊。”

    方谕疼得眉毛都飞起来了,眉眼正皱成一团,紧咬着牙。

    “是没同意,”他嘶声说,“管他同不同意……我都说了,我哥急着要。”

    “给你哥弄玫瑰?”护士咋舌,“你俩是正经哥俩吗。”

    方谕不高兴了:“怎么不正经了。”

    “好,好,是正经哥俩。”护士察觉到自己说错话了,赔着笑找补了两句,“你处理这个伤口要花钱的,一会儿我去给你开单子,白天你记得交钱去。”

    方谕点点头,应声说行。

    陈舷抬起眼皮。

    方谕在竭力忍痛。看起来真是很疼,他挨着药的手一阵阵哆嗦。陈舷又去看他的手,他手掌心里伤得真是触目惊心,五指都没了血色。

    陈舷皱了皱眉。他明觉得方谕也该疼疼,这也算是他欠他的,可这会儿看见他手上这伤,陈舷还是心疼。

    陈舷抿抿嘴,别开脸,又看见外头摇曳的玫瑰。

    真是漂亮得震人心魄的一大树玫瑰,陈舷心里哑然了瞬,忽然又想,方谕这也算给他拼了命。

    台风天里的玫瑰,他真的拼了命了。

    陈舷心里的怨气又消了一半。他苦笑了声,心里响起自嘲的声音:他真是个精神病,情绪说来就来说走就走,说爱就爱说恨就恨说怨就怨。

    上刑似的挨了好久,药上完了。护士收拾好药瓶和用具,推着小车走了,临走又嘱咐方谕记得去护士站拿单子。

    方谕手上被包好了厚厚的绷带,他试着动了动手,一扯到伤口,又龇牙咧嘴了一下。

    陈舷扭回脸来,看着他手上厚重的绷带,沉默了很久。

    “不要动了。”陈舷语气没什么波澜,“越动越疼。”

    方谕僵了一下,真的在原地没敢再动。他看了他一眼,又低下脑袋,不敢看他:“好。”

    他没多问,陈舷却忍不住说:“我以前那么多伤,都是这样过来的。”

    “……”

    方谕眼眶又红了,“对不起。”

    陈舷心里忽的松快了些。

    他等方谕说对不起,真的等了很多年,真是悦耳的对不起。

    他笑了声,低头,搓了搓自己枯瘦的手指。

    “哥,真的对不起。”方谕搓着衣角,“我……那个,外面那棵树,我会给你保下来的,医院没同意也没关系,我会想办法。”

    陈舷又望望外面。天渐渐亮了,台风也歇了。外面的玫瑰不再摇曳,安静而盛大地盛开着。

    陈舷没吭声,只是沉默地望着外头。

    心上浮起方谕被大风掀飞的那一瞬。

    陈舷心里咯噔一声。

    “……不要了。”他说,“已经够了,不要了,你撤下去吧。”

    方谕忙说:“没事的,哥,我可以保下来……”

    “不用再拼命了,已经够了。”陈舷说,“有那一瞬间就可以了,我就是想要一瞬间。我没跟你委屈自己装懂事,我是真的只要那一瞬间而已。”

    “撤下去吧,我会治病的。”

    方谕眼睛亮了起来。

    他下意识高兴地笑起来,可不知想了什么,笑容又立刻紧绷绷地敛起。方谕咽了口口水,小心翼翼地问他:“那我现在……是不是可以,经常来了?我可以补偿你了,对不对?”

    方谕眼睛闪烁地看着他,陈舷看见他手都缩起来,毫无血色的指尖紧抓着袖口,抓起一片褶皱。

    陈舷沉默片刻,抬头望了望他,点了头。

    方谕弯起眼睛笑了,他摸摸鼻子,又很认真地说:“哥,我一定补偿你。”

    陈舷没吭声,他抓起被子,蒙住脑袋,翻了个身。

    他心神不宁,没再看方谕,但终究是依了那棵玫瑰,给了他一个机会。

    躲在被子里,陈舷摸了摸自己的心口。

    他心脏跳得厉害,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是情绪依然在五味杂陈。

    这么多年了,陈舷对方谕一直有怨。尽管他心里也明白当年那事儿是他自己选出来的路,这么多年来也一直想他,可等后来越来越糟,现在还成了这么个瘦骨嶙峋的样儿,陈舷就很难不去怨他。

    他的精神崩溃,再不抓着谁用力地去恨,他就真的要疯。他恨老陈恨方真圆,可远远不够,他也恨一无所知的方谕。

    尽管他知道,方谕并不知道这些事。

    但他还是怨他,就这么毫无道理地怨他不知道。

    陈舷怨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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