朕与将军解战袍: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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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当初臣的父亲离开太医院,是因为不愿与那群人同流合污,但您乃大夏中兴之主,父亲日夜盼望着山河十四郡归复,怎么能不愿意为您治病呢?臣这就写信回去,请他老人家过来!”

    “要是他不愿……”

    “不愿也得愿!”归亭斩钉截铁道。

    殷祝失笑,调侃道:“好一个孝子,行了,不必那么着急,你的心意朕明白,但朕觉得今日身体还挺松快的,也没你说的那么夸张。”

    归亭还要说话,但被他抬手阻止了。

    “还有,”殷祝郑重道,“醒神香的事,不许告诉宗策。”

    归亭露出了惶恐的神情,殷祝不满道:“怎么,朕说话都不管用了吗?”

    “陛下,策已经知晓了。”

    身后传来一道微哑低沉的声音。

    殷祝霎时头皮发麻,脊背绷紧。

    好半天,他才转过身看向他干爹,胡乱笑了一声,讷讷道:“你什么时候来的?外面人怎么都不通报一声……”

    其实他更想问的是他干爹听到了多少。

    但不敢。

    宗策站在宫室门前,定定地看着他,周身仿佛被一股沉鸷的阴云笼罩,那目光刺得殷祝心中一紧,下意识避开了与他的对视。

    “归太医,”宗策说,“有劳了。”

    他向归亭深深鞠了一揖,吓得归亭赶忙还礼:“宗大人切莫如此,陛下龙体关乎大夏国祚,况且这是在下分内之事,身为太医,却未能及时发现陛下有恙,实在惭愧……”

    他的声音渐低,面露悔恨之色。

    兴许是看出了此处气氛不对,他拱了拱手,对殷祝说道:“陛下,臣再去找找北屹宫中可有相关医书记载,就先告退了。”

    殷祝敷衍地应了一声。

    望着归亭的背影,他心中还有些埋怨:哪里有这么严重?他人还好好的,能吃能喝能蹦能跳,非要说得那么吓人,搞得他好像见不到明天的太阳了似的。

    “你别听他瞎忽悠,”殷祝对他干爹说道,还装作很精神地原地蹦跶了两下,“你看,朕这不是好好的吗?雪罗对格西的这些事情也只是一知半解,归亭也是听她说的,才……”

    他的声音戛然而止。

    宗策疾步上前,一把将他拥入了怀中。

    殷祝能感觉到他干爹的呼吸逐渐变得粗重,两条铁臂像是钳子一样锢住他的身体,恍惚间,有种被大猫压在身上,动弹不得的感受。

    他还以为宗策是被吓到了,想了想,用手摸了摸他干爹的脑袋,哄道:“呼噜呼噜毛,吓不着哈。”

    宗策却顾不上他的安抚,只是搂着殷祝瘦削的脊背,沿着那挺立的脊柱,大手一寸一寸地往上摸。

    那凸起的骨头硌在他的掌心,空荡荡的袍子下,是清减到不过巴掌长度的瘦窄腰身。

    淡淡苦涩的草药味道仿佛浸透了苍白肌肤,一直透到骨头里,对于宗策来说,现在的殷祝轻得就像是一片羽毛,一只停在他身上栖息的蝴蝶。

    然而他毫无疑问,是一个成年男性。

    这样轻的重量,即使不懂医,也能一眼就看出病入膏肓的前兆。

    宗策的指尖微微颤抖起来。

    北地的冬天穿得厚,看不出来殷祝究竟清减了多少,大军千里跋涉入驻北屹国都,他与殷祝每日聚少离多,见面的时间更是少之又少。

    可是这都不是他疏忽的理由。

    只因为这些天来,他心中烦乱,不敢与殷祝过分亲近,说话时也会主动避开视线,竟没察觉到……他怎么能没察觉到!?

    陛下才二十出头,正是当打之年,收复失地,开拓疆土只是第一步,宗策甚至已经看到了,一个徐徐升起的太平盛世图景。

    即使这图景中没有自己,也没关系。

    只要陛下能好好活着,长命百岁。

    想到自己曾亲手送给心上人那索命之物,宗策忽然惨笑一声,觉得这简直荒谬至极——

    是因为他重活一世,改了天命么?

    可是天不容他,那就来惩罚他好了!为何要让无辜之人受病痛折磨?倘若老天有眼,陛下恩泽万民,这样的人,这样的人,究竟为什么会……

    记忆中的一幕幕自他眼前闪过,宗策恍然发觉,从初识的那一刻起,殷祝就一直是疾病缠身的状态。

    只不过随着一次次的肌肤之亲,和在那身为君主果决裁断风范的影响下,被他逐渐忽略了而已。

    突然,宗策的脑海中冒出了一个诡谲的念头:

    若是自己死了,那是否一切就都会恢复正常了?

    被他搂在怀里的殷祝悄悄打了个哈欠。

    他干爹怎么突然不动了?

    不过,好暖和啊。

    这么冷的天,什么手炉暖被的,哪有他干爹抱起来舒服。

    说起来,他好久都没摸过他干爹的八块腹肌了,猿臂蜂腰在怀,才发觉从前这清汤寡水的日子实在辛苦……阿弥陀佛,正好他干爹今日穿的是文武袖,帅得他都移不开眼,也算是天赐良机……

    殷祝悄咪咪地伸出揩油的小手,想要从那衣襟里探进去。

    一边动手他还一边想,归亭简直是胡说八道,人要是生了重病,肯定吃不下东西,可他别说食欲了,色欲都还充沛着呢。

    “陛下。”

    宗策突然郑重其事地开口。

    把殷祝吓得浑身一抖,手立马规矩放回了原位。

    “策有一件事,一直未曾告诉过您,”宗策喉咙发紧,但他强逼着自己退后半步,直视着殷祝的眼睛,“就在数年前,策与祁王……”

    “朕突然想起来一件事!”

    殷祝飞快地打断他的话,紧接着连珠炮似的说道:“下个月祭祖大典召开,不能出纰漏,听说附近还有屹人贵族组建的小股叛军,你去带兵清剿,等典礼结束了收到朕的旨意了再回来吧!”

    虽然是慌乱之下随口找的理由,但等说出口后,殷祝却觉得自己这个想法一点毛病没有。

    别的他都不担心,唯独就是担心这个——他干爹实在太实诚了,殷祝不怕有人搞事,就怕宗策来个当众认罪,这可就有点儿难办了。

    话音落下,宗策瞬间安静下来。

    “陛下。”他很轻地唤道。

    看到殷祝故意扭过身子,一副不想听的样子,忽地笑了笑,温和道:“好,那策就不说了。”

    既然他什么都明白,那就没有必要说了。

    他微微躬身朝殷祝行了一礼,领了命,转身离去。

    站在阳光下的那一刻,雪地里反射而来的刺目光线让宗策下意识抬起手,遮挡在了眼睛前。

    明亮的光芒透过虎口,宗策站在原地,怔忪了许久。

    有那么一刻,他竟以为那是一道弧形的伤疤。

    但北地荒凉,这个冬日,不会再有一只蝴蝶垂青于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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