燕燕于飞: 2、不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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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原来是出家六年的沈家大公子沈聿。

    沈忆这才注意到,男人披着麻衣,风尘仆仆,虽浑身气势冷冽,眉目间仍可见倦色,想来是接到讣告之后连夜疾行,片刻未歇。

    心中暗生的警惕便消了。

    方才沈聿那眼神,她几乎要疑心他是不是在哪见过她。

    她大梁皇室的真实身份敏感,一个不小心就前功尽弃,还会把小命搭进去,她不能大意。

    还好。沈聿大抵是因为没见过她这个养妹,不习惯,所以才面有异色。

    宽了心,沈忆这才有功夫多打量沈聿几眼。

    其实之前她对沈聿的印象并不好。

    沈家是武将世家,从沈聿祖父那一代起已掌军务要事,到了沈庭植这一辈,更因显赫战功而水涨船高,日益炙手可热起来。

    但再强大、再兴盛的家族,也是要有人继承的。

    老的致仕,新的顶上。如此一茬接一茬,才能永远在朝中有一席之地。一代代地维护、繁衍下去,家族才能长盛不衰,根基深厚。

    否则,世上多的是人想凑去皇帝跟前,你家不去,几年过去,看谁还鸟你。

    沈家经过几代经营,如今正是如日中天,要站稳脚跟的关键时候,外面族亲摩拳擦掌,宅府数百人嗷嗷待哺。

    而就在这个关键时候,沈聿这个已经长成了的沈家大公子居然跑去出家,一去就是六年。

    沈忆不知道说什么好。

    谁能想到,眼前这么一个钟灵毓秀,卓然挺拔的男儿,竟会干出这种毫不负责、毫无担当的傻事呢。

    再转念一想,若沈聿没有出家,沈家在朝中后继有人,她如今便能背靠沈府,又是沈大将军亲自上了族谱的嫡女,配翊王……

    足够了。

    哪还用得着现在小心谋算呢?

    沈忆眼角牵出几丝怨来,方才初见沈聿的惊艳之感瞬间大打折扣。

    她垂下眼,提着笑行了万福礼,客客气气地道:“原来是兄长,恕小妹有眼无珠。兄长日夜兼程,想来也累了,不如先去歇息,待小妹迎过宾客,再好好与兄长相聚。”

    说着,她站直了身子,越过他向前去。门外已经传来侍从高声清道的声音,季祐风快到了。

    却听身后,沈聿又问她:“你在等哪位殿下?”

    沈忆只好停下步子,再转身时,唇边笑意已淡了三分,“翊王殿下今日要登门吊唁,小妹在等他。”

    沈聿眸色不易察觉地转深,目光一寸一寸划过少女的面容。

    阳光下,少女一身素白孝衣,风致楚楚,肌肤胜雪,眼下乌青被巧妙细致地遮掩在薄薄胭脂下,若不细看只觉得其丽质天成,足见上妆之人的用心。

    和他说这几句话的功夫,她几次往门外瞥去,可见是急着见季祐风。

    沈聿负起手,慢条斯理地问:“为何是你来迎客,白氏呢?”

    沈聿生母林氏早已过世,如今的沈夫人白氏是沈庭植续弦,沈聿的继母,听说自她过门,沈聿未唤过她一声母亲。

    沈忆道:“母亲伤心过度,卧床不起,特命我代她打点丧事。”

    言简意赅,一个字都不肯多说。

    就差把“不想说话”四个大字写脸上了。

    “原来如此,丧仪繁琐,你本来对这些也不甚熟悉,辛苦了。”沈聿点点头。

    翊王仪仗的车马铃声已经隔着宅墙传了进来,沈忆看了沈聿好几眼,这人真是不知所谓,难道瞧不出她根本不想搭理他吗?

    扯了扯嘴角:“不辛苦。”

    谁知下一刻,沈聿便接着道:“不必强撑,看你神色疲倦,眼底有血丝,便知这几日必然没睡好。这事本也不该你操心,怪我回来得晚了,你去歇息罢,这里有我即可。”

    沈忆一愣,心里一个激灵。

    沈庭植在世时,沈家始终在朝中保持中立,从不倒向瑾、翊二王中的任何一位,沈庭植私下也严禁她接触两位皇子,她根本没有光明正大认识季祐风的机会,如今沈庭植去世,她好不容易才等到这么一个千载难逢的良机。

    沈忆当即截住他的话,“这就不必了。我瞧着兄长脸色也不大好,必是接到讣告之后连夜奔波赶回来的,我还撑得住,还是兄长先去歇息罢。”

    闻言,沈聿抬眸,淡淡看了她一眼。

    沈忆突然被这一眼看得莫名心虚,但还是硬生生顶住了,做出一副真诚关心的模样。

    “你的身子更要紧,”沈聿慢慢地说,没有再给她反驳的机会,径直吩咐刚才匆匆赶来的管家秦绍,“派人送大姑娘回房。”

    沈忆还未来得及开口,便眼睁睁看着秦绍挥了挥手,两个廊下侍立的丫鬟飞奔着过来,一左一右门神一般把她夹在了中间。

    到嘴边的话咽了下去,沈忆往远处看了一眼。

    不知什么时候,远处回廊里已经聚起不少沈家下人,窃窃私语着,脸上喜色如出一辙,即便隔了很远她也能看清。

    沈聿六年不回府,刚一露面,这些下人们便闻讯赶来迎接他了,就连这几日对她言听计从的秦绍,也立刻转向了沈聿。

    其实沈忆能感觉出来,自沈庭植去世,下人们便像失了主心骨一样,虽然嘴上不说,却都不知不觉间开始心浮气躁,而这,已是她刻意控制之下的局面了。

    可就算她再能干、再会笼络人心,在下人眼里,她也只是个女子,不能入仕做官,撑不起沈家的未来,如今沈聿奔丧归家,在他们眼里,这才是正儿八经的主子。

    沈忆唇边牵出笑,面上未有半点不悦,温和地道:“既然兄长如此体贴,小妹便回去歇息了,有劳兄长。”

    话音刚落,门外正巧传来一声唱喏。

    “翊王驾到——”

    沈忆的目光越过男人的肩膀,在门外那一角缀着香囊的深绀色车帘上定了一瞬,平静地收回视线,转身离开。

    沈聿一直看着少女的背影消失在游廊的转角处后,才转身迈出了府门。

    门前停着马车,仅两匹马拉着,麻布车帘,松木车架,车旁随行不过十人,于寻常百姓已算得上豪奢,可于皇子而言,却能称一句简朴。

    一男子从车内出来,踩着脚凳下车。

    不过初秋时节,他却披着竹纹天水碧薄氅,身形颀长清瘦,面容苍白隽秀,唇边一抹温文尔雅的笑意。

    沈聿上前,“草民沈聿参见殿下。”

    “连卿?”季祐风讶然,“你几时回的京城?”

    话虽如此,沈聿却并未在这位翊王殿下脸上见到多少惊讶之色,更像是早就得知了消息。只怕进城时那两个尾随他的人,就是向这位殿下报信去了。

    沈聿不动声色地收回视线,引着男人进府,“回殿下,接到家父讣告便日夜赶来,刚到不久……”

    两人寒暄着一路行至灵堂,吊唁的用具早已备好,季祐风进殿中行吊唁礼,沈聿出来,站在门前等候。

    须臾,他眼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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