海棠经雨透: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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是某种尘封的记忆正缓缓苏醒——可还未等她抓牢,那感觉便如风中沙,倏然散尽,再也捕捉不到了。

    这天黄小花砍柴回来,路过那座小院,照例随意地朝里瞥了一眼,院中情形却让她心头猛地一跳,险些将肩上的柴捆抖落下来——顾长渊站着。

    那个她从未见过离开轮椅半步的人,此刻竟扶着院中那株老树站着。

    不过她很快便察觉不对。他站得很勉强,右臂无力地垂在身侧,手指笔直,没有半点动静,左手死死扣着树干,指节发白,整条手臂因过度用力微微颤抖着,;右腿软绵绵地歪着,脚尖拖在地上,脚踝不自然的内撇,全身重心几乎都压在左腿上,那条独自支撑的腿已然渐渐抽搐起来,像一根绷到极限的弓弦,眼看就要断了。

    黄小花心里一紧,视线迅速扫过院子——轮椅被推到了一旁,两个熊孩子正玩得不亦乐乎。一个坐在轮椅里,另一个在后面推着疯跑,嘴里大呼小叫:“驾——驾!”笑声肆意张扬,全然没有注意到院中人的摇摇欲坠。

    顾长渊张口出声,想要喝止,可气息不稳声音太弱,很快便被孩子们的喧嚣盖了过去。

    黄小花顾不得多想,扔下柴捆,快步冲了进去。

    她先是一手一个提起两个熊孩子,像拎小鸡崽般将他们扔出院门,吓得他们连滚带爬地逃出老远。随即回身,稳稳地将轮椅推到他身边。

    然而,顾长渊却没有动作。

    她狐疑地看了他一眼,才发现他的额角已是冷汗涔涔,脸色比平日更白,呼吸也有些急促。他低垂着眼,目光落在轮椅上,眉宇间隐有难色。

    她微微一怔,蹙眉问:“你怎么不坐?”

    顾长渊缓缓侧过头,嗓音低哑:“我不能摔。能不能劳烦你……扶我一下?”

    黄小花愣住了。没想到,他连坐回轮椅都需要人帮。“怎么扶?”她脱口而出,又觉不太对劲,迟疑着补了句,“我……我抱你?”

    顾长渊失笑,语气温和:“那倒不至于。” 他缓了口气,声音仍旧平稳,“先把轮椅再推近一点,扶手贴着我大腿。”

    黄小花依言照做,推近了几寸。

    “然后,你左手搭我肩上,右手托住我腰。”

    她的手在半空停顿了一下,不自在地轻咳一声,手指蜷了又松,才慢慢伸过去搭上他的肩膀上。她原以为他骨瘦如柴,摸上去会轻飘飘的,哪知肩胛虽薄,却意外地结实,像削薄却坚硬的青石,透着一点意料之外的温度。

    顾长渊察觉到她的犹豫,语气平稳地指点:“别怕,用点力……对,手臂收紧些。”

    她皱了皱眉,终究还是听话地收紧手臂,托住他的腰,小心将他缓缓放下。

    他比她想象中要轻,却也比她想象中更难扶。她几乎能感觉到他身体在臂间微微颤抖,仿佛每一寸肌肉都在抗拒姿势的变动。好在她臂力过人,动作稳当,很快将他妥帖放入轮椅,才悄然松了口气,很快退后一步。

    不知怎的,她忽觉掌心泛起一层微凉的汗意,似乎还带着淡淡的药香。她怔了一下,不知这是因那抹温度,还是他身上的气息。

    黄小花飞快地眨了眨眼,将这莫名其妙的念头压了下去,正要收手,就见顾长渊自己把右手拿到膝盖上安顿好,又艰难地探出左手,试图去扶那条无力垂着的右腿。

    她眼疾手快,一把将他的脚摆回脚踏上,口中忍不住问道:“你这身子到底怎么回事?”

    顾长渊居然还有心情忍俊不禁,语气淡淡地道:“伤了脑子,右半边瘫了。”

    黄小花刚要接话,余光便瞥见那两个熊孩子竟又偷偷绕了回来,正躲在院门口探头探脑。她的火气“腾” 地一下窜了上来。

    “你们两个小兔崽子,给我站住!” 她撸起袖子,抄起门边的扁担便追了出去,嘴里骂骂咧咧:“再敢碰轮椅,下回剥了你们的皮!”

    院子里顿时鸡飞狗跳,两个孩子尖叫着四散奔逃,黄小花扛着扁担在后头紧追不舍,脚步干脆利落,咒骂声节奏清晰。

    而轮椅上的人,只是静静地靠在原处,望着她气急败坏地在院中追着两个小鬼,眼中不觉染上一层笑意,淡淡的,却温柔至极。

    ——这是许久都未有的喧嚣,真好。

    那天晚饭的时候,秦戈端着一盅鸡汤上了门,态度客客气气,语气中带着几分郑重。

    “这是先生让送来的,今日多谢姑娘出手相助。” 他说得恭敬,举止也极有分寸。

    黄小花也不多推辞,笑着接过,回了一句“多谢”。

    等到晚饭时她揭开汤盅,一股温润的香气便扑鼻而来,鲜香中夹着若有若无的草药气息。

    她忍不住尝了一口,汤味醇厚,鸡肉鲜嫩,一口咽下去,那股暖意便从喉头一路滑进胸膛,连胃里都跟着泛起柔软的热。

    “还挺懂事的嘛。” 她一边咂嘴,一边自言自语,眉眼间全是满意,那一盅汤被她和阿婆三两口喝得干干净净,连汤底都没剩下。

    夜色渐深,村子逐渐归于寂静。

    黄小花照例在院中劈柴。斧刃砍进木头,发出一声清脆的“咔嚓”,木屑飞溅,节奏分明。她动作不停,思绪却不由自主地飘回白日那一幕。

    她原以为他不过是个孱弱的病人,却没想到他站起来时竟比她还要高半个头。

    还有……他的气息。

    她轻轻蹙眉,把那一瞬间从记忆里重新翻出来。他额前的冷汗带着一丝淡淡的药香,衣襟下却透出一种极轻的檀木味,冷冽干净,像山泉浸过的老木头,又混着一点青草初割时的清辛——干净,安静,却叫人莫名心安。

    竟然……还挺好闻的。

    她一斧砍下,木头应声断裂,扬起一缕碎屑。黄小花怔了一下,随即抬手抹了把额角的汗,低头继续劈下一块。

    第66章 他们院门口那块医馆的木……

    自那碗鸡汤后, 两家竟也渐渐走动起来,时时互通有无——偏僻小村,乡里乡亲的, 邻里间相互帮衬,本就再寻常不过了。

    秦叔时不时会端些做多的菜送来,说是吃不完倒了可惜。红烧鱼、炒苋菜、梅干菜扣肉……做法朴实, 但胜在用心, 味道也比村里寻常人家精细不少,几样家常菜送上来, 总能让黄阿婆吃得合不拢嘴。

    黄小花嘴上不说,心里却记着。每次打猎回来, 总要挑些新鲜的野味送过去,也算投桃报李。

    她打得最多的是野兔、山鸡, 运气好些,能碰上小野猪、野鹿。至于蛇虫鼠蚁之类的,早些年她是直接剁了喂鸡,如今倒是懒得动手——反正隔壁正好有个三天两头钻进深山采药的闻渊, 于是干脆一股脑儿丢过去,说是“顺便给他配药用”。

    闻渊嘴上嫌得厉害,手上却极快, 动作麻利得像是怕她反悔。还附赠了几次推拿, 黄阿婆被他治得腰腿轻快许多, 整个人也精神了不少。

    今年初春的时候,雨水来得急猛, 连着下了几天。那日天色阴沉,黄阿婆不知怎的在院中滑了一跤,摔得人事不省。

    傍晚时分, 小花下山回来,远远就看见房门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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