怜奴娇: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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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冲破心中的那团重重浓雾。

    案上用小石块压着一封书信。

    “与妻书。”

    字迹微瘦,粗略看去若霜林无叶,只余七分骨气。

    “卿卿吾妻,恕夫不辞而别,因此一战凶险,恐难生还,不忍夫人与我共赴战场,惧伤妻矣。为夫之过,若有归日,愿负荆请罪,望妻谅夫自作主张之为。

    如今琴馆已立,将军府家大业大,夫人可安稳度日,不宜太过操劳,更莫思我,可赏夏日雨荷,秋日银杏,冬日寒梅,做尽夫人想做之事。

    若我得归,自是不胜欢喜,若我埋骨沙场,定为夫人争一诰命保身,整座将军府皆由夫人掌管,祝夫人此后平安顺遂。

    赫某一生无多幸事,诸多满意欢喜皆夫人所赐,临了只一句,妻莫思夫,妻莫思夫,妻莫思夫。”

    燕云城的夜来的早,赫连时点燃一丛篝火,思绪顺着跳动的火苗越飘越远。

    一年四季春夏秋冬,他独独没在信中提起春日。

    春日,是他和她相遇的时节,所识不过半年,却如相爱半生。

    他让她不要思他,可自己念的肝肠寸断,苦意绵绵无绝期。

    月牙如冷冽勾刀,寸寸剖开他的心,照的里面亮堂堂的,里边护着一个会弹琴的乔姑娘。

    竹箫被他揣在怀中,林间竹叶潇潇,正适合吹奏一曲。

    薄唇微抿,这是一日繁忙中难得闲下来的时间,用来想她最好不过。

    箫声璇璇,仿佛又回到他在琴馆和乔菀共奏《长相思》的时候。

    闭上眼,她就在身旁。

    将军府内,乔菀捏着反反复复看了十几遍的信纸,最后心一点点沉下去。

    此一战恐难还?

    与妻书不过是一纸诀别书。

    江南雨多潮,水汽顺着地面蔓延,湿了地上的裙摆。

    也濡湿了坐在地上的姑娘的眼眶。

    书房门从里面紧紧锁着,玉竹拍打着门,声音里夹着哭腔:“夫人,您快开门!”

    乔菀置若罔闻,只想把自己锁在这一方天地里,不想见任何人。

    “别喊了,我还好好的!”良久,乔菀冷声开口。

    玉竹要敲门的手又忐忑的收了回去,只能抱着食盒坐在门口等乔菀。

    雨停了,玉竹望着天边渐渐探出头的弦月,心里泛着浓浓的不安。夫人太安静了,没有悲恸的哭声,也没有发脾气砸东西,而是牢牢把自己锁着,不肯对任何人产开心扉。

    大家都有错,联合起来骗了她。

    可若是不骗她,以夫人乔菀的性子,怕是要随着将军去战场吃苦。

    乔菀虽然看着柔弱,可内心倔强的不行。

    弦月西沉,玉竹顶不住睡意闭上了眼。

    门被拉开一道细缝,皎白月色顺着缝隙溜了进来,乔菀提着赫连时送她的剑,发丝凌乱地垂在脑后,空洞地看着门外。

    赫连时的信垂在手中,墨迹被泪水晕成一团团黑色。

    “夫人!”玉竹靠着门的头一松,倏地醒来。

    乔菀没搭理她,目光一昧地停在院中的秋千上,脑子里全是过去的情形。

    她兀自向庭院中央走去,荷叶池里的鱼儿被惊得四散游开,藏匿在宽大的荷叶下,一动不动地瞧着岸上失魂落魄的女子。

    玉竹屏住呼吸,步子紧随其后,生怕乔菀想不开。

    在距离荷叶池只有一寸时,乔菀停了步子,剑“哐当”丢在地上,体力不支地软倒。

    眼里一片涣散,赫连时仿佛就站在秋千旁,拿着装剑的锦盒,盈盈地对她笑着,勾着她往前走去。

    “夫人!”玉竹扑过去,颤着手紧紧抱着乔菀,眼泪止不住地掉在乔菀肩膀上。

    玉竹的哭声惊醒了正迷蒙的乔菀,她定睛后才发现自己竟然要投入水中。

    只差一步。

    她望着空荡荡的秋千怔愣良久,晚风悠悠扯着秋千的麻绳,拽着秋千轻轻地荡呀荡。

    许久过去,乔菀腿脚发麻,哑着声音道:“别哭了,带我去吃饭吧。”

    吃饱饭她才有力气替赫连时守住将军府。

    玉竹忙擦了擦眼泪,看着乔菀一双泛着血丝的眼,心里止不住心疼。

    “我去拿饭。”玉竹起身,去捡滚落的食盒,又折回来搀着乔菀,“夫人这饭脏了,我去厨房再给您弄一份。”

    “不必,我和你一起去厨房。”乔菀拉住要走的玉竹,她不敢一个人回屋子。

    一回去,所有关于赫连时的记忆又要铺天盖地地涌上来,剩下她一个人孤独。

    厨子有些面生,乔菀凝着目光瞅了他好一会:“你是新来的?”

    “夫人,我是赫将军特意请来的厨子,最擅长做淮扬菜。”

    “淮扬菜?”乔菀这才想起来自己的家乡在淮扬。

    赫连时做此种种,要她如何不念他,想他?

    若不是无能为力,她真想拽着赫连时问他,为何这般费尽心思护她,明明自己也可以为他付出。

    软兜长鱼入口,唇齿间留存了鲜香,这是淮扬名菜。

    乔菀筷子一顿,口中咸涩,面前的菜色又糊成一团。

    厨子见此,慌忙认错:“可是鱼刺扎着了夫人?”

    乔菀闭了闭眼,收起眼中酸涩,惨然一笑:“不是,只是太久未吃,有些怀念。”

    可那个吃人的家有什么可留念的呢?她所念的,不过是那一道身着战甲的男子。

    “这菜不错,你且教我,今后将军回来,我做与他吃。”

    厨子连连应下,再抬头时,乔菀已经放下筷子起身走到门外。

    “玉竹,我心中实在难安。”走至院中,乔菀忍不住叹了口气。

    “夫人,自我入府以来,从未听过将军有打过败战,夫人放心,此战将军定会胜利而归的。”玉竹知乔菀心中牵挂,却也无能为力,只能尽自己最大的努力安慰她。

    “好。”乔菀低声应道。

    可若不是九死一生,赫连时何必要留那样的书信?

    甚至为她提前安排好了后半生。

    旁人不知的,她心里却如明镜似的,可有玉竹的安慰,她是愿意信一信的。

    “将军去的可是北城?”

    玉竹被问的一顿,乔菀猜的太准,饶是赫将军特意吩咐过不要透露,她脸上的表情也暴露了事实。

    乔菀没有再问下去,只是默默瞧着玉竹的神色。

    北城,素有鬼不入之称。天气变化多诡谲,沙尘善迷路人眼,民风彪悍,凶如悍匪。更是此次战争的旋涡中心。

    赫连时的手,恐怕又要被风沙多刮出几道厚茧。

    门轻轻合上,乔菀独自一人对着烛影,再次将那信纸打开细细读了一遍。

    他一定会平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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