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狗会说没关系[小镇]: 12、微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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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2

    李长青就没有个空闲的时候。

    这两天里,先是进城把所有现金背了回来,按照当初法院下的赔偿项目分好,剩余的钱算作平分,上门取挨家挨户地给。

    有两家是不让进门的,陈家,还有齐家。

    恨意会被时间发酵,变得难以承受。

    在此之前,李家一直算是镇子上的富余人家,老爸更是出名的能人,彼时,谁都夸他。

    五年前李长青考上重点大学,老爸比谁都高兴,摆了十天长街宴,那个时候,李长青觉得手里的握着沉甸甸的幸福,一切美好都触手可及。

    也是那个夏天,老爸筹备小矿场,希望多挣一些,争取早点让儿子在大城市买房,一起进矿的都是相熟的好友,齐群父母向来和李家亲近,二话不说就加入进来。

    噩耗来时,李长青刚报完到。

    山体滑坡,矿场倒塌,救援深入的时候一切都已经太晚。

    事故调查迟迟没有定论,说是天灾,说是地质勘测,说是老爸为了钱铤而走险。

    加上李长青自己,一共十家人失去了顶梁柱,其中,齐群失去了双亲。

    恨谁呢?

    恨天恨地不太现实,恨命毫无作用。

    不如恨一个具象的人。

    李家变卖一切,三叔三婶把服装厂都卖了,留个杂货铺维持生计,老妈卖掉车和房,同李长青一起吃住在铺子里。

    即便如此,在那么多条命前,一切都显得徒劳。

    最开始那几个月特别难熬,老妈整日失魂落魄,几次悄悄走到河边,坐很久,又自己回家,直到发现李长青每次都跟着自己。

    那是李长青唯一一次看到老妈那样哭,她哭着说对不起,又哭着问怎么办啊。

    李长青告诉老妈,没事的,会好的。

    老妈哭累了,疲惫地跌坐在河边,没一会睡了过去。

    李长青在河边抱着老妈坐到天亮。

    那年他十九岁。

    自己办的退学。

    李长青从小跟着爷爷和老爸做木工活,即便耳濡目染,但真正上手始终生疏。

    初挑大梁,手艺算不上纯熟,误工都算好的,好几回险些把手锯了,口子更是东一道西一条,难以计数。

    老妈渐渐振作起来,她被老爸宠了许多年,已经很有没有工作过,一样可以自己进城去找活。

    照顾九个家也是从那个时候开始。

    能接的活都揽过来做,手不熟就通宵练,每天买肉买菜,学期开始前给有孩子的家送去学费。

    因为补偿款五年前没给够。

    也因为李长青不敢停下来,他怕自己也沉浸痛苦不可自拔,怕自己稍微松懈就再没力气走下去。

    九家人里,有漠视以对的,也有慷慨施笑的,九种表情,九种隐而不发的情绪。

    只有痛苦是相似的。

    李家也失去了一位父亲,可谁在意呢?好似“受害”和“加害”真的只有一字之差。

    越来越多的人说老爸是杀人犯。

    不知不觉间,承担已然变成了李长青的底色。

    卖了房,带回钱。

    一家一家去送,前半段比较顺利。

    李长青深深鞠躬,说以后就不每天送肉送菜了,但有需要的,随时可以联系他。

    其中几家每一次李长青上门时都会劝他不用这样,但李长青只有亲手把钱交到他们手里,才觉得自己有资格这样说。

    张婶和二丫哭得抱作一团,赵老叔挥舞拐杖让他滚出去。

    陈家妈妈向来不许李长青进门,这次也是一样,陈小胖在侧门接过钱,小声说:“妈妈在里面哭。”

    李长青低头看了他好一会,沉默着揉了揉小孩儿的脑袋,把自己买的一大袋零食递给他,“吃完记得刷牙,小心蛀牙。”

    很重的一袋,陈小胖却没笑,而是很担忧地问:“长青叔,妈妈说以后你不会管我们了,你不管我了吗?”

    “管的,”李长青蹲下去对他说,“以后我会常常来看你。”

    “你要来的。”陈小胖说。

    “会来的。”李长青答应他。

    陈小胖有些犹豫,黏声说:“我有点害怕,长青叔,你抱抱我。”

    李长青深深吸一口气,暗自稳住情绪,将小孩儿捞进怀里抱住,还把他举过头顶,带他玩了几圈飞机游戏。

    陈小胖被挠到痒痒肉,趴在李长青肩头乐得嘎嘎笑,笑声脆响,过了会,又开始抽泣。

    他说:“长青叔,我想爸爸。”

    李长青轻轻拍着小孩儿的背,抱了很久。

    最难的一家是齐群。

    门打开时,齐群双眼布满血丝,眼神阴鸷,“你是解脱了吧李长青?”

    李长青没回答他,从背包里取出那几捆钱。

    齐群盯着那些钱看了几秒,猛地伸手抓过来,继而用力地砸向李长青的脸。

    “你怎么不去死啊!”

    李长青安静地弯下腰捡钱。

    齐群几步跨到他面前,挥拳过来。

    李长青没躲,拳头结结实实地带着风,砸到他颧骨上,砸得眼前白光一片。他踉跄着稳住身子,舔了舔嘴角,继续捡钱。

    拍了灰,堆好,又递过去,“别和钱过不去。”

    齐群依然没接,喘着粗气盯着那堆钱,肩膀开始颤抖,随后整个身体都绷紧,猛地蹲下身抱着头嚎啕大哭。

    李长青等了一会,脱掉自己上衣,铺在齐群身旁,把钱整整齐齐地码在那。

    最后,他拎了两瓶酒去老爹坟前坐到天黑。

    “爸,喝酒。”

    眼泪悄无声息地涌了出来,李长青没擦,想了会,小声说:“我想你。”

    情绪在这一刻决堤,他双手捂住脸躺身下去,蜷缩在坟前,喉头挤压出低沉的呜咽,呜咽逐渐变成大哭,释放这五年来的压力和思念。

    “爸,我好想你……”

    再回到家,发现全家上下都是一样红着眼,老太太都哭了,当晚开心得多喝了半斤包谷酒,远在外地念书的表妹得知消息,激动地打电话过来非要视频,三婶犟不过她,只好把手机供在饭桌上,一家人说说笑笑,又沉默叹息。

    未来再如何光明,痛苦已然发生。

    李长青还是会想起竹听眠,越是想,那个夏夜的画面就越发清晰。

    竹听眠坐在院子里说她吃了很多苦,眼睛微微垂着,声音很轻。她总是困倦,会因为很隐秘的情绪而变化表情,说不了几句话就要嘲弄人,很瘦,又带着伤。

    李长青不明白他和竹听眠怎么会闹出这样的不愉快。

    他会反复想起竹听眠那天颤抖的睫毛,抿着嘴避开视线的样子。

    李长青开始隐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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