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南裁缝日志: 16、第 16 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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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要说这高底的鞋子不是没有,林秀水的记忆里,元宝底旗鞋,花盆底旗鞋,各个底都恨天高,穿上立即变成大高个,除了很容易崴脚,在她看来不亚于裹脚的酷刑。

    当然还有别的法子,一定要用靴子,能裹住脚掌到小腿的,加厚鞋底,再多缝几双鞋垫,要前低后高,能托起来的。

    林秀水不由自主想这是否可行,而后突然想起,她眉毛压下来,质问道:“不对呀,你拿我找乐子啊,你娘和你阿婆全是双线行里的,做鞋履你找我个外行的裁缝?”

    她自己做鞋还做不明白,最多是软底鞋和布鞋,真难一点的靴子,她做的完全不能看。

    张木生实在冤枉,他哪敢寻别人的乐子,别看他娘和阿奶在双线行里做活,那是最底下的,以前做的是麻鞋、草鞋和棕鞋,眼下他娘做翘头履的鞋头,他阿奶做平头鞋。

    哪都跟靴子靠不上边,他说要做高底鞋,他娘叫他滚一边去,滚的时候再把头上那花扔得越远越好。

    张木生说了原委,他指指自个儿,又看向林秀水,悲从中来,“你比我小一岁,你竟都比我要高了。”

    比什么不好,跟她比身高,林秀水只是瘦,她个子不矮,毕竟她爹娘都高。

    但是反观张木匠一家人,各个都不高,尤其张阿婆个子矮还驼背,张木生矮倒意外得很正常。

    林秀水说道:“时下人都不算高,况且你这还能长。”

    打从临安府传过来的,桑青镇人也吃一日三餐。

    但这三餐,早吃豆粥,晌午粟米饭跟稻米饭混着吃,晚上有吃馒头包子,最多的是淹饭,前夜剩的米饭泡水煮的。

    长得高才怪。

    镇里人都不大高,碰见高个子的话,那多半都是从北边来的。

    但张木生着实有些矮,她架起的长凳都跟他腿一样长了,他只有四尺七寸(一米五),禁军起征身高最低为五尺四寸多点(一米七)。

    “你根本不懂,”张木生擦擦根本没有的眼泪,“我想去当募兵,人家压根不收我这么矮的,说我做厢军都不够格。”

    更难听的是,说远远瞧着,以为哪个老丈走来了,近处一看,还不如老丈的拐杖高。

    他气愤地比划,“我要再高这么多。”

    林秀水一瞧,一把裁衣尺的长度(三十一厘米),真是做梦。

    她说:“我听说有些募兵要在脸上刺字,禁军得戍边,你非得往那里头钻。”

    “你见没见过禁军,”张木生又转而一脸向往,“他们头戴兜鍪(mou),穿长甲,那长靴一套多威风,吆五喝六的。”

    林秀水都已经给他设想了很伟大的愿望,要长高去戍边,保家卫国,平荡敌寇,结果来这一出。

    “靠鞋子增那么多高,你别想了,”林秀水真做不到,但这钱还是要赚的,“你给我十文,我给你做双鞋垫,包你再高一点,然后你再去买顶幞(fu)头戴上。”

    身高不够,帽子来凑,其实林秀水想说,还可以戴纱巾帽,顶特别高,一般是文人戴的。

    张木生狐疑,林秀水继续忽悠人,“想长高光靠鞋垫可不成,有两个法子,你做一个月,不长高你来寻我。”

    “什么法子?”张木生两眼放光。

    “一是,你每日卯时(五点)起来,得先吃饱饭,穿双底厚的鞋,再从桑桥渡往南边水道走,过两座桥,到蚕花菩萨庙前,旁边有堵庙墙,顶上吊着根红布绳。”

    “你就跳起来去够那红绳,只能跳半个时辰,等哪天你两只手都能够到了,你保证能高。”

    林秀水倒还真是故意的,卯时这个点,这小子就已经在楼下河边磨刀了,吱哩哇啦的,吵死个人,她见不得人这么闲。

    还有便是,那座蚕花菩萨庙是她下工要经过的地,庙墙特别高,她跳起来都差好大一截,更别说张木生。

    张木生仔细琢磨,觉得哪不对劲,又问:“那第二是什么?”

    “这第二啊,”林秀水指指边上浅滩河流,“你日中,要日头最盛时,到这河里抓鱼摸虾,虾要连壳吃,最好日日去,最好天天吃。”

    林秀水守孝时就是这样做的,不吃猪鸭鸡肉,但吃虾和鱼,买豆腐炖,所以她瘦是瘦,身子没太大问题,照常长高,来月事后也不疼。

    虾和鱼在这河里不多,又小,得费些劲,但比起买肉吃蛋,这法子最省钱。

    “这真的能行?”张木生满腹怀疑。

    林秀水说:“那就打赌,按我这样做,半个月你要没高,我给你一百文,你要高了,你给我一百,但你不许把这事情同你家里人说,说了你长不高可别怪我。”

    “行,我保证不说。”

    两个人还真打了赌,张木生在桑树下脱鞋划高,又给林秀水十文钱,拿他脚大小的鞋楦子来,比着大小做一双鞋垫。

    林秀水看他离开的背影,想的是,终于不用一大早听这小子磨刀了。

    至于这增高鞋垫,就是布头涂糨糊,也称裱褙,但跟正常的平底鞋垫不同,这要前低后高,中间还要有脚掌底的弧度。

    林秀水是抹完糨糊后,把这鞋垫横着包在鞋楦的弧度上,绑好再做的。

    但这种鞋垫做好了,是特别硬的,穿起来很难受,尤其后脚掌像踩在一块铁上,林秀水自己试了试,难受到迈不开腿。

    她琢磨来又琢磨去,换布头,再塞丝绵,后来发现在鞋垫上,加绑板结的丝绵,两边都加,穿起来要舒服多。

    至于高度,能长高一个小拇指差不多,再高伤脚还容易崴。

    她只是想赚钱,又不是想害人。

    反正这鞋垫张木生不大满意,这远比他想的还要矮,但是勉强穿后,瞧起来还真的高了点,尤其在旁人说他是不是长个子了,他更加喜形于色。

    然后一高兴,他把头上簪的迎春花,换成了大红的绢花,在巷子口从东走到西,那黑模样,矮个子,大红绢花,闹得人啼笑皆非。

    林秀水后来只听隔壁叮铃哐啷响,还有张木生挨打的叫声,她娘之后还来同王月兰抱怨,生了这么个傻儿子,不知道从哪听来的方子,天天上庙里,又日日下河抓鱼,想找个算卦的,瞧瞧是不是勾了什么东西来。

    反正她全当没听见,这已经是好几日后的事情了,而这日,林秀水在给这批油衣收尾。

    每一件缝完后的油衣,许三娘子都得一件件抖开,从腋下袖缝处细看,到下摆开衩口,再到衣襟处,摸一摸,有没有打结的线头藏在内里,领口这圈不能有线头,还得比对袖长。

    她看的时候,谁也不能走,哪怕酉时(下午五点)的鼓声敲响,隔壁捣熟绢做油布的匠人都歇了活,涂油纸伞油布伞的下工了,外面卖皂角的吆喝声响起,她还在这。

    “你这批缝得不错,”许三娘子捏捏眉心,放下件油衣,站在林秀水身旁说,“真不打算留在这里,我后面可还有不少活。”

    林秀水虽然喜欢油衣作,主要是能有油布可以捡漏,自打到了这,她已经靠大家做油布手套,抢点油布碎片,自己拼出了一大一小两件油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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