嫁入敌国之后(女尊): 6、饮雪天南(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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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也说不清是让她这话提醒了,还是被她用这样的目光盯着,浑身不由自主地发凉,总之,崔冉忍不住抱了抱双臂,在风口里微微蜷缩起身子。

    让赫连姝看见了,笑意就更浓。

    “下来。”她道。

    崔冉瞧了瞧她的脸色,没敢对她的话流露出疑问,依言下得车来,默不作声地站在她面前。

    她只简单地抛出一个字:“走。”

    说着,就抬步向营帐的方向走去,并没有半分要等他的意思。

    崔冉只犹豫了一瞬,就提步跟了上去。

    尽管他明知道,那帐子里并不是好进的,但方才那士兵说的一句话不错,命比脸面重要。即便他从前是如何金尊玉贵,诗书礼教,经过这么些日子,脸面也快丢得不剩下什么了。

    他可以死,但不能是饿死的。只要跟在赫连姝身边,至少会有一口吃的。

    在车上坐了小半天,他都快忘了自己的脚踝上还带着伤,乍一下地走动,早前扭伤的地方阵阵刺痛。但或许是得了休息的缘故,稍活动了几下,倒比白日里疼得轻一些。

    他咬了咬牙,忍住那一阵疼,紧跟上赫连姝的脚步。

    这会儿营帐基本已经搭建完成了,入夜,营地中间的空地上,火塘已经燃了起来,一旁的土灶上架着大锅,里头煮的东西像是比晌午对付的那一顿好些,他瞥见些萝卜白菜,和着汤水,热腾腾的一大锅。

    围在火边的士兵人手一副碗筷,将干饼子掰碎了,舀一大碗热乎的汤菜泡进去,吃得满头大汗,大声谈笑。

    崔冉打她们身边过,肚子不争气地响动了几下。这要是落在以前,便是很失礼的。他脸上微红,也不知道让前面的人听去了没有。

    赫连姝的帐子,在整片营帐的最中心,既高大又宽敞,一眼便能认出来,比寻常将士的帐篷气派许多。

    他走到门前,却踌躇了一下,脚步不由自主地一顿。

    尽管他也知道,都自愿来到跟前了,还摆出这副情状,显得很有一些惺惺作态,令人耻笑,但心底里却止不住地有一种念头——

    这道门一踏进去,就好像自投火坑一样了。

    赫连姝侧身站在门边,见他停步,挑眉打量了他一眼,“怎么,怕了?”

    他低着头,一时没想出应答的词来。

    他以为她难免是呵斥几句,或讥讽或打骂,总之定会将他逼进帐子里去,不料她只是转过身,一掀门帘,自己闪身就进去了。

    只丢下一句:“要是不想进来,就自己找地方睡去。”

    崔冉愣了片刻。

    四周来往的人不少,见了他一个男子站在主将的帐子外面,眼光忍不住都往他身上打量,神色各异,带着种种猜测戏谑。

    他被看得极不自在,一低头,终究还是将帘子掀起一角,从侧边飞快地钻了进去。

    帐子里比他想象的还要大,也可能是太空旷了,只墙边放着一张案,旁边错落立着几处灯架,除此之外再没有能称得上家具的东西。在挑高的帐顶下面,显得格外的空落。

    赫连姝看着他的神色,就微讽似的笑了一笑,“小皇子,可是觉得本王这里破落了?”

    他收回目光,轻声答:“没有。”

    那人自顾自地往里面走,随手解下身上的皮毛斗篷,往地上一丢。地上倒是铺着厚厚的地毯,是北凉的纹样,花果鸟兽,繁茂艳丽。

    帐子靠里的地方,多铺了几块毛毡和毯子,堆叠得高高的,勉强像是个床铺的模样。

    她走过去坐下,冲站在原处的他道:“就那么喜欢站着?”

    他掂量了一下她的意思,慢慢地走近前去。

    就听她道:“行军途中,带不了那么多东西,夜里有块地方睡就行了,学不来你们陈国人的那些讲究。要是没住过这样的帐子,就得学着习惯。”

    崔冉没说话,只拖着步子走到她跟前。

    帐中地毯柔软,比起先前赤足行路,已经舒适许多了,只是脚上有伤,走得仍然是慢,赫连姝看着他微跛着走过来,就抬了抬眉。

    “伤这么重吗?”

    她说着,竟忽地伸手来掀他衣摆。

    他猝不及防,双足一下就暴露在了她的眼前。

    少年的足纤细白皙,虽然沾了少许尘土,仍不掩其本身的漂亮,踩在绵密的长绒地毯上,像琉璃一样,带着某种精致且脆弱的美感。

    崔冉的脸猛地一下红到脖子上,仓促要从她手中夺回衣摆,重新将双足遮住,连声音也忍不住失了分寸:“你做什么!”

    他急着向后退,结果反倒是让层层叠叠的毛毯绊了一下,身子一歪,就跌进了那张囫囵拼凑的床铺,躺在了赫连姝的身边。

    赫连姝垂眸看着他,神色有些莫名。

    他通红着脸,紧咬着下唇,还要将双腿努力蜷缩进衣裳底下,不让她瞧见。

    “你在干什么?”她皱眉问他。

    他双手死死扯着衣摆,将自己遮得严实,只不说话,肩膀微微发抖,整个人瑟缩在重重毛毯之间,越发显得单薄得厉害。

    赫连姝就摇了摇头,神色微有不悦。

    “本王好心问你一句,像是能吃了你似的。罢了,好人当不得,倒像是本王错了。”

    他望了望她阴沉的侧脸,踌躇了片刻,终究是低声道:“男子的足是不能让人看的。”

    眼前的人怔了怔,转回头来,脸色仍是沉着的,话音却缓和几分,“为什么?”

    “没,没有为什么。”

    崔冉嗫嚅着,几乎将脸埋进毛毯里去,只露出小小的一角,和鬓边一缕碎发,声音闷闷的,像是难以启齿。

    “这是只有婚后才能让妻主瞧见的,外人,尤其是外女,一个也不能看。”

    话虽如此,自己说出来时,却已经先丢了底气。

    规矩礼教里,男子的足若是让人看去了,就如同被看破了身子一样耻辱。贵族男子,只有请罪时才披发跣足,以示卑微。

    可是自从国破家亡以来,他们这些落难的男子,衣不蔽体,跣足行千里者不在少数。都到了命如草芥的份上,哪还谈得上什么礼仪颜面。

    果然,面前的赫连姝立刻就笑了两声。

    他只道,难免就是一番讥讽,他埋头不声不响地受了也就罢了。

    却听她道:“那你的鞋呢,干嘛不穿?”

    一抬头,见她神色如常,不像是嘲讽,反倒是真心问他的模样。

    崔冉犹豫了一下,到底是如实答:“白日里丢了,我想去草丛里找来着,没来得及。”

    他低着头,就感到赫连姝的目光落在他身上,打了两个转,带着令人不安的温度,然后听她忽地笑出声来,其声朗朗,竟有几分清越。

    “所以你宁可走得难受,也不肯对我说实话?”她瞧着他问,“就这么怕我?”

    他没说话,她大约从他脸上读出了“不怕才是有鬼”这层意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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