雀金裘: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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回事,当时为了骗小皇帝,他顺着他的话随口编了一些东西来着。

    撒的谎多了,苏探微自己都快要不记得了,想起来这桩旧案以后,他作痛心状:“娘娘讳疾忌医,不愿臣近身侍奉了。”

    楚翊一愣,母后怎么回事,得了病却不想着医治,难道是……

    “很严重了?”

    “那倒不是,”苏探微观摩着楚翊的小脸,他还这么小,干干净净和团白纸一般,而自己是怎样的无耻之尤,才会欺骗到一个小孩儿身上,他捂了捂眼,不忍细看,“娘娘是听到了一些关于臣的风言风语,为了避嫌,将臣调离了。”

    这些风言风语,小皇帝以前在宫里时就听过,可明明是为了治病,这些人太过分,信口胡说!

    苏探微叹道:“众口铄金,这道理陛下明白的,臣与娘娘之间清清白白,也能被看朱成墨,人言可畏猛如虎。”

    关于母后和苏卿之间“清清白白”的事儿,楚翊是深信不疑的。

    虽然苏卿亦是栋梁之材,十分优秀,但母后的眼光应当还不至于这么差。有了他父皇珠玉在前,能看上苏探微。

    楚翊哼了一声:“朕倒要看看谁的舌头这么长,敢嚼到朕母后身上,上次朕听了这大逆不道的话打了一个人的板子,将她逐出去了,要是以后再看见,可没那么容易饶恕。”

    怪不得,姜月见常常以楚翊为安慰,这么能干、听话的儿子,苏探微也想摸摸他小脑袋。

    他不禁想起以前。

    当他出征之前,楚翊还是只话都说不太利索的糯米团,四肢胖乎乎的,下巴挤做一团,虽然楚珩不涉后宫,但袅袅觉得不能让儿子失了父子之情,经常会让乳母抱他过来,楚翊不亲人,很认生,但对自己的亲生父亲却有着天性中的黏乎儿。

    一看到自己,楚翊就眉开眼笑,在燕寝里的大床上爬来爬去,他执笔时,帐幔深处,传来他笑嘻嘻的拍手声音,奶声奶气地道:“阿爹抱。抱抱。”

    从楚翊生下来伊始,说实在,他这个父亲很不称职。袅袅对他的疏远,应该也有很大一部分原因,是为了当时筹谋战事,平衡朝局,他几乎没有花任何心思在他们母子身上。他也是后来才知,她产后生了一段时间的病。

    在太医院寒止斋整理旧日的医案时,无意中发现的。

    她产后得了气结郁思的病症,这个在后世叫作忧郁的病。

    当时为她看诊的是隋青云。

    隋青云也就是在那时,得了亲近袅袅的机会。坤仪宫谁都知道皇后得了病,唯独她的夫君不知道,他忽视她的地方太多,但如果袅袅想让他发现,她会找个女官向他通传的。

    但她从始至终,都没有打算让他知道,亦不需要他的关怀。

    她只是一个人默默地吃药,忍受,他长日累月的,不闻,不问。

    当他好不容易去坤仪宫时,她强行打起精神,温柔顺从地帮助他纾解欲望,过程里那么婉娈柔媚,几度令他失控。他在那种如临云端的感觉里,只顾自己的舒适,没有去在意他的妻子,其实已经生了病。

    她病得厉害,有几次,夜里一直泪流不止。

    楚珩通常不会在坤仪宫久留,行房之后大多数时候都会离去,但他却发现过,她在深夜里用绢帕不断地擦拭眼泪。

    他没有去问一句,她怎么了。

    独属于男人的刚愎自用,让他潜意识里觉得,也许皇后只是不太喜欢侍寝,也许只是他太过粗鲁,她其实根本也不爱自己。

    彼此一个不问,一个不说,他未曾挂心,她则是梗一口气不愿示弱。

    那个误会之后,他更是彻底地冷落疏远了她。

    楚珩未曾亏欠大业,他当年若是死了,也便是死了,史书上留下的一笔永远光辉浓烈。唯独对他们母子,他想过天下平定之后,去试图挽回和补偿,但没有来得及。他亏欠良多。

    望日同游龙雀天街那夜回来,不期然翻到那卷医案,他这一生方知何为忏悔无门。

    苏探微情难自忍,大掌如一朵轻盈的云,从楚翊的小脑袋顶上落了下来,正正好好地,盖在楚翊的额间。

    楚翊抬起了脸,惊愣于苏探微此刻突然而陌生的亲近,但当他使劲作出龙威赫赫的模样时,对方大概是自知僭越,已抽离了手掌,移开了目光,化作心虚的一咳。

    彼此谁也没有说话,小皇帝找了个机会,自己慢吞吞爬上罗汉床吃点心去了。

    小厨房做的糕饼很好吃,楚翊吃得满嘴碎末,捧着汤碗不说话,实则眼风偷偷地瞄对面的苏探微。

    好尴尬。

    刚刚被人摸了,摸的时候,他堂堂一个皇帝,居然像团团被摸了肚子一样想蹭蹭他手心。

    这一定是对父皇的一种背叛。

    他堂堂君王,怎能被臣子摸脑袋。

    他叫一声“苏哥哥”,可那不意味着这个人就真的是自己的哥哥。

    楚翊懊恼地耷拉了眉眼,鄙夷起了自己。

    过了一会儿,见苏探微还在跟前杵着不走,楚翊心头更尴尬了,连忙摆袖子,道:“你快走吧,朕今天都不会说话了,你记不了什么。”

    苏探微挑了一侧长而浓的眉峰,显然是不信。

    楚翊做了一个给嘴巴上封条的动作,然后推推小手,示意轰人了。

    他仿佛这才相信,恭恭敬敬地鞠腰:“臣告退。”

    夜间,陛下要批阅奏折,他又过来了。

    楚翊坐在龙椅上,横竖是坐得不痛快,两只脚丫子怎么放都不对,想开口将人轰走,他刚开了这个口。

    苏探微已经掏出了纸笔。

    楚翊仿佛看到苏探微满脸写着几个大字:小样,你敢说,我就敢记。

    皇帝都要体面,他的爷爷,他的爹爹,都是青史留名的明君,不想到了自己这一辈,变成个骄奢淫逸、目中无人的混子,楚翊暗暗地藏住了这口气。

    曾经很喜欢的哥哥,在面前晃了两三天,熟稔了以后,楚翊突然不喜欢了,很烦。

    每次他要说话,都要斟酌言辞,怕一不小心说错了,他当场便会记录下来。

    又一次,楚翊抱怨了一句饭菜不合胃口,要换了厨子,他居然也记下来了,还洋洋洒洒,写道厨子是他先祖父在世时就在御前掌勺的老庖,今,陛下因菜蔬不合,而欲贬庖耶?

    好像楚翊是个不懂事的任性孩子。

    虽然,可能的确是这样。

    楚翊要爆发了。

    这一次,他从龙椅上呲溜滑下来,迈着两条短腿,大步走到苏探微面前。

    唰,抽走了他手里的“罪状”。

    看也没看一眼,陛下随手就揉成了团,抛在脚下。

    苏探微挑了挑眉,看到陛下一脸高傲的叉着腰,鼻孔朝上:“朕现在给你丢了,别写了。”

    苏探微未置一词,笔尖在指尖转了一圈,划出一道漂亮的弧线圈,楚翊发现他又低头写了起来。

    小脑袋往底下凑近了一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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