明月逑: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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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远远的,就看见萧偃乘着乌蹄马驰来。

    马儿踏过沿路的水洼, 水珠四溅, 碎成片片乱霞。她眯起清亮的眼, 露出点笑意,静静坐着,烟罗纱的裙裾散成重叠花瓣状, 笑问下马后疾步走向她的郎君。

    “我不是托人同你说, 你不必着急追来麽?我这无甚大碍, 猎场中臣民俱在, 你身为国君,不好囿于私情, 要教人诟病的。”

    萧偃两片唇瓣抿成薄薄一线, 并不肯答话,只凑近她箍住她的腕子, 将她上上下下逡巡一遭, 分明见得她周身无恙, 仍不大放心, 颇显焦躁的凝着眉。

    好半晌, 他犹疑开口, 问她往事是否还记得明晰,可有模糊不连贯之处。

    宋迢迢闻言,哑然失笑,心知他是因从前的事故,对受惊失魂这类意外万分忌讳。

    少女眨眨明眸,蓄意逗他,“的确有些记不大清的……方才刺客陡现,我教人护着,不慎沾惹血渍,才换了衣裳,眼下双足浸水,还须一套净爽的鞋袜。”

    “烦问陛下,你是觉着白玉兰的样式——配我的罗裙合宜?还是海棠春的花样更搭?”

    萧偃一怔,紧绷的眉眼蓦然松动下来。

    宋迢迢眉眼弯弯,芙蓉面粉白,她仰头折腰,顺着身后投落的晖光向他倾斜,二人的影子依偎在一处,远看颇缠绵的姿态。

    他不免被她这副俏生生的情态触动,环臂搂上她的腰肢,将她往怀间带,带着她足尖踮起,与他交颈含吻。

    四下跟随的侍臣不敢随意窥探,慌忙撇开目光,更有甚者,譬如惊寒,忙不迭避走去寻中伤的卫士问话。

    寻常的卫士几无伤残的,反是黎弦这位副统领受了一记暗箭,未中要害,但因箭身涂有迷/药,纵然服过丹药止血,整个人依然昏昏沉沉。

    她靠坐在一株杨树下,见惊寒前来,强撑着瞠开双目,同他叙话。

    二人相互对照一番,确认撞见的是同一拨人,现而今时局大定,最有可能背逆大流作乱的即是萧传。

    惊寒听得原委,欲去同萧偃禀话请示,遂命人留下照看黎弦。

    尚不及起身,突地被黎弦唤住,他回首,瞧她半阖着眼眸,眉目间隐含忐忑与不安,似乎摇摆许久方才定夺。

    “另有一事,是关乎宋娘子的,不知当不当讲……然我思及娘子与陛下关联密切,还是兢慎为好。”

    她眼胞无力下垂,吐字愈发迟缓,断断续续道:“往这一片来的刺客并不多……与我们打个平手尚且吃力,本应极好对付……”

    “然而、打斗中……我发觉对方有意避退,不去伤及宋娘子,甚至不朝偶发的漏洞处突袭……死死抓住我们不放……这是一则。”

    “二则、二则,娘子有几次,有意无意的曝露自身……像是在……”

    话未尽,黎弦沉沉昏睡过去。

    惊寒楞楞无言,怀揣着这番别含深意的说辞,心旌摇曳的往回走。

    他拿不准主意,在相拥二人的数丈远处站定,余光觑见帝王倾折的腰脊直起,女郎撒花般的裙面垂覆下来,心说应是无须避讳了,遂悄悄支起耳朵,探听二人私语。

    大抵是曛风凉飒,吹得情热的郎君清明几分,他咂摸出一点佹异,探问:“犹记得弗光山夜雨,你入山救我,为甩脱几只虫豸,略略施展过手段,为着这事,你尚且很是惶惶。”

    “今日亲见到生死搏杀的场面,怎么反不大畏怯?”

    宋迢迢横眉,作势嗔他。

    “阿郎这是什么话,你说的劳什子弗光山,我印象全无。只今日一事,我教黎统领严密看护着,油皮不曾擦破半点,两厢争锋,无一罹难者,相比我闯南北时所见的骇事,已然算平顺的。”

    “况且我一见你焦心不已、手足无措的模样,心中哪有他事?唯觉得甜如蜜吔!”

    她语调宛转,说着说着攀上他的肩头,在他耳畔呢喃,呵气如兰。

    近来的宋迢迢与以往大不同,或许是将将诉明心意,她变得殊为天姿烂漫,惯爱与他亲昵顽笑,一颦一笑,情意侬侬,莫不勾人。

    一句轻飘飘的阿郎,就令萧偃遍身骨酥,卸下大半刺甲。

    縐纱制的长袖在她肘弯堆叠起来,云纱衬藕臂,光洁无比,偏生她还要用手背摩挲他耳后的软肉。

    轻轻一触,萧偃就知当中的滑腻香软,他如玉的耳廓红烫,再忍不住,伸出手来。

    欲去揽她腰肢。

    又见少女扑棱一下长睫,足尖点地,退离数步。

    他单单勾住她披帛的一角,听见她笑说:“妾先去换双干净鞋袜。”

    语罢,像只翩跹的花蝴蝶一样飞走,避去不见外人的角落整装。

    萧偃望着她的背影,抬指触了触耳背的肌肤,浅浅抿出个笑来,克制着隐下,才转头命惊寒上前回话。

    前因后果,他细细听罢,面色无波。

    只垂睫拨弄着腕间的琥珀手钏,似笑非笑,“你在一旁惴惴良久,就为禀这样一件毫无异兆的小事?”

    惊寒喉头一梗,斟酌半晌,咬牙开口,“陛下是否思量过,逆王侥幸得脱一事?”

    “彼时,禁军连同暗卫,将骊山行苑里里外外翻查一通,足足巡检三日三夜,居然寻不到一个伤重无援的逆贼,陛下以为,这是缘何?”

    这话乍听半遮半掩,联合发话人前后的种种反应,谜面昭然若揭。

    风卷连袂,萧偃鬓边的发丝逐一翩飞向上,去吻他噙笑的唇角、点朱的眉心,他的声音在风声中陡然变得极轻极柔,“喔?燕统领的意思是,朕身畔……”

    “有内贼与之接应?”

    惊寒听着君王盈盈吐字,心却一寸较一寸更冷,他背脊绷直,在手钏砸到他额角的前一刻,默默蓄力,以作驰缓,仍旧不可避免的被击出一道血痕。

    透如金光的琥珀在地面上下飞弹,像暴风中裂为碎片的雨珠,凝着残阳,凝着血水,照出青年缩成尖芒的一对瞳仁。

    照出他冶艳孽丽到骇人的笑。

    “我是月娘少时唯一挚友,是她生死与共、悲喜同知的枕边人,她连我都忘得一干二净。”

    “莫非还会记得萧传,记得一只蠹虫?”

    他绛唇张合,吐字极冷。

    “凭他也配?”

    *

    宋迢迢倚着石墙,换完鞋袜,欲要出洞,洞内光线蓦地一暗,她抬眸与前方矗立的郎君对视,讶然一笑:“阿偃怎地来了?”

    身前人逆着光,她看不清他神色,但听得他微微带笑的嗓音,“外头落了小雨,我忧心你被雨淋湿,特地来寻。”

    宋迢迢探身去望,确实有连丝般的雨水向内飘来,却不见有侍奉伞具的宫人随从。

    她一愣,转道:“千金之子坐不垂堂,才先肃清过逆党,陛下怎好孤身前来,幸而无事,速速离去罢。”

    一面说,一面执起他的手向外走,萧偃屹然不动,反与她叙起闲话:“整好下着雨,不便驭马,月娘陪我奔波赶来,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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