饼干盒与七剑客: 80-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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蜷缩在衣领处的发丝钻了出来,向春生的脖颈侧很敏感,别人一旁就会起应激反应。

    “喂,陈念荒,别把眼泪擦在我的,衣服上。”向春生就是无敌破坏王。

    他的头简直巨无敌重,她完全坚持不住。

    “向春生,你是要硌死我吗?”陈念荒也没比她好多少,“也该长点肉了。”

    她肩膀上突出的骨头简直就像刑具。

    陈念荒没敢把所有的重量都放在她身上。

    向春生只觉得自己的脖子好痒,伸出手指把他那颗毛茸茸的脑袋推开,成功获得了陈念荒一个哀怨的眼神。

    在所有人的眼中,他好像受到了上帝的偏爱,一切好事都会顺理成章地发生在他身上,哪怕他反抗地做了很多离经叛道的事也会被他人的视线合情合理,这算是一种幸运吗?

    向春生一直以来能看到他游刃有余、无懈可击的样子,似乎什么问题在他面前都不棘手,都能解决。

    人会是一直坚强的吗?

    以前的向春生不得而知,她只知道眼前的这个人有点敏感、有点神经质、有点任性、极度缺乏安全感,喜欢她喜欢到资不抵债。

    向春生脸上的笑容有些意味深长。

    她觉得自己某种程度上也是个卑鄙的人,喜欢看他破碎看他凌乱,看他瑟瑟发抖蜷缩在自己怀里。

    如果生命崎岖难堪,那就让它枝枝蔓蔓,不必修剪。

    陈念荒的眼里一直都有一个完整且清晰的向春生,他并不介意撬开自己,让自己在向春生眼中更加具体。

    他一直喜欢春天,因为那是一个不必收敛的季节。

    “我想哭。”

    “时间过得好快啊。”

    “真的好快,一下子就只剩下九十九天了。”

    “校徽上的我,好傻。”

    但她还是会拿起校徽一遍遍看,因为上面印着的是刚刚入学,准备以高冷人设面对大家的宋写宁。

    过了那么多年,站在国旗下的她还是会忍不住和身边人聊天。

    “送走了那么多学长学姐,现在总算轮到我们了。”林致优可是好好学生,不过她也会在班主任发呆的时候,偷偷讲小话。

    卢瑞音站在学生队伍的末端,这届学生不出意外是最难带的,正因如此,他们才充满思想分外鲜活,看到意气风发的少年人,她不知道何时眼角有些湿润。

    “咋又是这位仁兄?”宋写宁并不认同台上的人,“又给他装上了,明明我们小春才更应该上台。”

    林致优没她反应这么激烈:“你忘了,小春社恐,让她上台不得紧张死她。”

    “没轮到小春应该也是你吧。”宋写宁看不惯陈念荒已经是一件众所周知的事了。

    林致优疯狂摇头,她有点难为情:“不行啊,我做不到,上台讲话什么的太窒息了,尤其是这种场合,有点矫情。”

    最后这个苦差事自然轮到了让老师最难控制的陈念荒头上。

    其实当时老师同时找了向春生和陈念荒两个人,他看向春生面露难色就主动接下了。

    对他来说就是一个再简单不过的任务,对某人可能不是,她应该会抓狂到几天晚上睡不着觉,生怕自己把事情搞砸。

    如果有人问为什么上台发言的人选总是他,那个时候,周柏羽可能会骄矜地来上一句“那是众望所归”。

    毕竟不是哪个长相姣好的人,都言辞清晰,哪个振聋发聩的瞬间都同他这般耀眼。

    一步一步踏上台阶,他罕见地穿得庄重,没有在开头没有插科打诨。

    “敬告青年”

    陈念荒选择打开稿纸的那一刻,教导主任悬着的心总算放下。

    “大家,好久不见”

    他又开始随心所欲自由发挥了。

    台下的教导主任两眼一黑,明明稿子他都检查过,这种关键时刻又掉链子。不过台下的观众却是阵阵高呼,因为只有那样才不会沦为无趣一成不变的高中生。

    就连宋写宁在内,那些不喜煽情的人,也会放下成见用心听。

    向春生看着台上一本正经的他,眼中充满欣赏,她总是期待他说出的那些话。

    想起来那个曾经的自己,也是这样,站在台下,被浇灌出野心。

    “在鸡汤开始前,照例会讲个老掉牙的故事。”他挑了挑眉,表示自己也不例外,“不久之前,有个淘气的小男孩,蹲在马路上,看见一群蚂蚁正在搬运昆虫的尸体,蚂蚁每次搬上台阶,他都要居高临下地伸出上帝之手,把尸体弹开。”

    他讲到这里居然还笑了,“很坏对吧,小男孩想,这蚂蚁怎么能搬得动,我帮帮它们好了。真是可笑,蚍蜉怎可撼树。”

    下一秒变得义正严辞:“今天我站在这里并不是为了批判小男孩有多坏的。”

    他的演讲并不遵循流畅、无错漏的模板,没有多么优秀的文辞,但总是极具感染力。

    向春生每次都会被吸引,无条件看向他。

    “蚍蜉怎可撼树,但世间万物总会有跳脱出本属于它既定法则的时刻。

    ——以轻盈撬动厚重;以单薄一骑当千。

    正如,月亮牵引潮汐,蝴蝶轻扇翅膀,灯塔之光指引万吨巨轮。理想,仅凭它动听的发音,让几代人甘愿付出生命。死亡,为了抵偿它的安静,我们动用了一生的喧嚣。”

    他停顿了一下,台下已经掌声雷动。

    “朋友们,人生在世不过几十载。

    何不,撼天动地,石破天惊地响?”

    就是这句反问,激起了全部人藏匿在深处的热情。

    台下久久难以平复。

    他正打算走下台,似乎是想到什么,又陡然折返。

    正对着五班的方向,笑着补充道。

    “你本不渺小,你无与伦比。”

    向春生从来没有如此清晰地感受到,那一刻命运的降临,几乎是不容她做多选择的。

    没有人能避开,如此热烈直白的肯定。

    她心下一沉,仿佛他那颗行星冲破一切,撞击了自己所在的坐标——那个亿万年都冷僻孤独的陨击坑。

    所有人都被压抑得太深了,他们只被告知要继续努力,从来没有人如此肯定地告诉他们,自己个人的特殊性。在过去现在未来,被人为概括的时间观念里,他们几乎都选择用现在的辛苦为将来的未知买单,从而失去对当下的感受。

    所以当世界出现一个人不再对未来有任何要求,只有无限肯定的时候,那一刻自我的感受才会无比强烈。

    他下台的那一刻只觉得浑身轻快。

    并不知道会有多少人受到鼓舞,亮丽地前行。

    少年一如既往地选择了跨越台阶的方式,毫不掩饰地表达自己的内心。

    不知道是什么让他如此胆大妄为,放飞气球的仪式之前,偷偷摸摸地挨到向春生身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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