状元家的卷王小夫郎: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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之间的东西,温热的温泉水无孔不入包裹着他,像世上最安全的胎衣,一点点消解着他的警惕, 释放着他的疲惫, 诱惑他倾诉吐露。

    “一定要说,只能从头说起。”

    “从盘古开天地起?”

    “……”苏信白轻轻笑了一声, 放松了一些。

    “我自幼不喜欢闺阁哥儿喜欢的东西,打记事起,便只爱读书。我父亲是两榜进士,翰林出身,对我的喜好颇为赞赏,专门请进士为我启蒙,家中书房也任我出入。”

    “最早十几年里,我听到的只有夸赞,想来书在世人眼中是高贵的,那么爱读书的人也就连带着沾了些光。”

    苏信白呵了一声,像是在自嘲。

    “当年的我尚不明白,不把自己当个哥儿看,男人们读书科举做文章,我也照着读书科举做文章,先生说我的文章比那些书院的秀才还写得好,我渐渐的,生出了许多傲气。”

    “后来,我父亲调任辽州左布政使,初来乍到,施展不开拳脚,又碰上了前任官员留下的烂摊子,还有右布政使的绊子……官场之事,我了解不深,也说不清楚,总之,我父亲决定与在辽州根基颇深的祝家联姻。”

    “家中年龄最合适的是我,庶妹苏信月的年纪也勉强可以,父亲在我们二人之间,选择了我。”

    秋华年联想那些小说电视里的狗血豪门故事,试探着问,“是你继母?”

    “与继母无关,当时继母的意思是让信月去,但我父亲他……另有考量吧。”苏信白怔怔看着自己的双手,“我生母早逝,自己又是个书痴,不怕你笑,其实家宅里许多事我是不懂的。”

    秋华年认真听苏信白倾诉,没有打断,也没有发表什么意见,这样沉默的听众正是苏信白所需要的。

    “在那之前,我从未认真想过未来要嫁给什么样的人,但至少要懂书、爱书,要能与我谈吐相称。”苏信白有些不好意思地小声说,“我小时候,总觉得自己未来会嫁给一个探花郎。”

    “为什么不是状元?”秋华年好奇。

    “……因为探花一定长得好看。”

    秋华年笑了起来,苏信白把自己埋在了水里,只露出一双被水汽薰红的水光潋滟的眼睛。

    秋华年催他继续讲故事,苏信白从水里抬头,哗啦的水波声后,声音再次沉闷起来。

    “我是听见下人们议论,说‘白哥儿除了读书什么都不会,这下被嫁去商贾家,以后日子有的受了’,才知道父亲要把我嫁给祝家,生辰帖子都换过了。”

    “我那时刚来辽州,不知道祝家姓甚名谁,第一反应就是不愿意,我去找父亲说,但这一次,他没有像往常那样遂我的意。”

    “他说……”

    “‘你的婚事我已经做主了,你到了岁数,不嫁人还能干什么?难道真以为,一个哥儿能去科举做官?’”

    “……”

    秋华年吸了口气,他能明白,苏左布政史以父亲身份说出的那句“不嫁人还能干什么”,当时如何击碎了苏信白的骄傲,在他心上狠狠划了一刀,至今仍未痊愈。

    “那天之后,我才知道,我读书,与男人们读书是不一样的。男人们读书或是去治国理政,或是去辩经立说,而我读书是只是给瓷瓶上添几道漂亮的彩釉,未来送人时更好看些。”

    苏信白回忆那些在脑海中鲜活而刺痛的画面,“我满腔悲意地嫁到了祝家,新婚之夜,大公子拿出价值千金的孤本珍藏赠予我,还说为我布置了书房,让我以后可以和在娘家时一样随时读书,我却觉得他在笑话我,毕竟我和他,一个商贾之子,一个心比天高的哥儿,都不是该读书的人。”

    “我把孤本和盖头一气摔在了他脸上,他默默拾起来,看了我一会儿,转身走了。”

    “……”秋华年小心地问,“那你现在还这么想吗?”

    苏信白摇了摇头,想到秋华年听不见,才闷声开口,“后来我渐渐发现,大公子虽然是商贾出身,但没有半点轻浮虚躁之气,且博览群书,想来那天晚上,他是真心那么说的。”

    秋华年没忍住给他补充,“而且样貌也不错。”

    苏信白那边响起哗啦水声,清冷的声音中颇有几分欲盖弥彰,乃至恼羞成怒的味道,“……你说这个做甚么!”

    秋华年舒了口气,苏信白的心结确实不小,但至少他和祝经诚两人之间没有什么无法调和的矛盾,听苏信白的用词,他的态度早已软和了。

    “你如果后悔,而且觉得祝大公子人不错,为什么不道个歉和他说开呢?把日子过成现在这样,你自己不难受么?”

    苏信白闷闷道,“你不明白。”

    “他现在,根本不理会我,想来是心里早就恼狠了,不过是为了苏家的面子,还得维持着关系。”

    秋华年眨了眨秀丽的眼睛,想起那日去祝府见到的二人相处的情景,客观评价道,“我看你也没怎么理会他。”

    苏信白小声嘟囔,“他不理我,我怎么理他?”

    “万一他也是这么想的呢?那你们到底什么时候才能理一下彼此?”

    苏信白沉默了一会儿,放弃般回答,“……别说笑了,如此就好。”

    他从温泉里起身,像是想逃一样,“温泉不宜久泡,我略有不适,先出去了。”

    方才说的很畅快,一离开温泉水的包裹,他又失去了那种虚假的安全感,有些后悔没忍住说了那么多难堪的话。

    秋华年在心里叹气,苏信白和祝经诚与他不同,是两个纯粹的古人,很多在他看来说几句话就能解决的事情,对这二人来说,却没有那么简单。

    别看苏信白今日吐露了不少心声,那是因为秋华年得到了他的信任,且与两边都没有很深的关系,温泉的温热密闭的环境也适合放松心神,天时地利人和缺一不可。

    换成祝经诚在这儿,秋华年可以确定,苏信白会继续变成一只锯嘴葫芦,甚至可能故意说一些口是心非的话自我保护。

    祝经诚真的在恼苏信白吗?虽然没有证据,但秋华年总觉得不是这样的。

    也不知这两个人,究竟什么时候才能坦白和好啊。

    ……

    雨水节气之后,天气渐渐转暖,家里院子里的草木不知何时悄悄吐出了绿芽。秋华年收起冬日的大衣裳,苏信白送来几匹新花样的丝绢,让他们添春衣穿。

    秋华年要付钱,苏信白逗着奶霜,眉毛微微一皱,不说话,但假装自己什么都没听见,点墨等下人更不敢收这个钱。

    秋华年没办法,只好收下了来自富哥友人的关爱。

    等衣服做出来穿上身,苏信白这才满意,打量着秋华年说,“我看见这个颜色就知道称你。”

    秋华年长大了一岁,模样又长开了些,眉眼间的些许稚气彻底褪去,灵动明亮的眸子在清丽的脸上眨动,像初春早开的粉白梨花,与梅子青色绣着百花图样的夹纱锦缎袍交相辉映。

    如果不是秋华年拦着,苏信白估计会把觉得不错的料子全送来一匹,对他来说,钱不过是几个数字,有钱就是任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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