非梧不栖: 40-5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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也要杀我么?”

    郑来仪尚未回答, 却听“当啷”一声, 是叔山梧手中染着血的长刀落地。

    她手脚冰凉, 紧紧咬着下唇,听见自己颤抖的声音重复着:“你杀了我舅舅, 叔山梧。”

    他那张棱角分明的脸上出现了短暂的怔忡,似乎在反应着她口中的舅舅是谁。等到意识归笼,张了张口,却没能发得出一点声音。

    郑来仪微微一挣,轻易就挣开了他的手,一步步朝着河谷的方向走去。

    河谷之中火光漫天,斜伸向天的枯枝和崖壁在热气中扭曲变形,她的嘴唇因为这灼烧的热度迅速起皮,深吸一口气,空气中的焦枯味让她忍不住呛咳起来,单薄的身躯几乎要被火舌卷入腹中,吞噬成灰。

    她走得很慢,却始终没有停步。李澹血肉模糊的尸体就在眼前,只要再近一点,就能看清他的脸。她需要确认,他真的死了。

    有人从身后轻轻拉住了她。

    郑来仪猛地回头,手中多了一把出鞘的匕首,格挡在二人之间。

    叔山梧垂眸,他的下颌角有一滴鲜血正在滴落,墨绿色的眼瞳如同深渊,倒映出郑来仪惨白的脸、恸恨的眼。

    他笑了起来,浓烈的五官更显分明。伸手轻轻一拉,将人拉得离自己愈近了。

    郑来仪低头,他的手握住了自己持刀的手腕,微微箍紧。

    “对,李澹是我杀的……”

    他的手轻轻将她的刀尖对准了心口偏右的位置。

    “你……要做什么?”

    郑来仪牙关紧咬,强迫自己冷静。这是叔山梧隐晦的秘密——他的心脏位置天生比常人偏右两寸,因此在青州才会在丝雨的刺杀下侥幸逃生。

    “杀了我吧。郑来仪。”他的语气如同恳求。

    郑来仪低头,此刻才发现叔山梧的腹部有一处伤口,正在汩汩流血。他对此似乎毫无知觉,神色中有股平静的癫狂。他将她手中的刀尖顶住他心口,削铁如泥的锋刃在黑色的皮甲上留下了轻轻一道划痕。

    “动手吧,良机莫失……不是教过你怎么用?”

    是恐吓的语气,却姿态耐心地鼓励着面前持刀的人,十指将她握刀的手紧紧包裹。

    鹤皋山的洞中,他教她用刀时曾经说过:刀锋一旦出鞘,若不能杀死对手,便是被对方杀死。

    这样失去理智,将弱点暴露于人的叔山梧,这样手刃仇人的机会,可遇而不可求。

    郑来仪樱唇紧咬,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然,缓缓闭上了眼。

    “唔……”叔山梧眉头一皱。

    郑来仪一拳狠狠打在他腹部的伤口,剧痛让他几乎站立不住,当即弯下了腰。她将叔山梧猛地推开,捂着嘴飞奔而去。

    她的身后,有什么东西闪着红光。是那把他送她的曲柄匕首,被她扔在了地上。

    刀刃上倒映着漫天红色的火光,如同一把诅咒之刃。

    叔山梧弯着腰,一手捂住腹部,痛苦地抬眼看向郑来仪离开的方向。她却没能跑多远,就被一个从天而降的人影迎面拦住。

    郑来仪猛地刹住脚,神色一变,便被凌厉的掌风劈中后脑,失去了意识。

    叔山梧眉头紧蹙,哑声喝住来人:“田将军,住手!”

    来人正是叔山寻曾经的部将、槊方都虞侯田衡。他一只手按在腰间刀把上,另一只手撑着郑来仪软绵绵的身体,吼道:“她是虢王的外甥女,不能留活口!二公子!!”

    “我让你住、手!!”

    叔山梧神色痛苦,面色惨白,终于支撑不住单膝跪地,粗重地喘息着。田衡这才发现他的异常,当下把手里瘫软的人一扔,冲了过来。

    “二公子!你受伤了?!”

    田衡很快找到了叔山梧腹部的创口,遑急的声音变了调,“我的人带了药在后面,先止血,赶紧带你回营去找大夫……”他匆匆忙忙站起身来,想到什么,猛地回头看向晕倒在地的郑来仪。

    “——不行,还是得先把这丫头解决了!否则后患无穷!”

    “站住!”叔山梧厉声。

    “二公子——!!”

    田衡顿足不解,看着面色惨白的叔山梧,咬了咬牙。

    他跟随叔山寻十余年,视叔山梧为少主人,二公子在他眼中虽性子乖僻,却是主见极深。他不解叔山梧为何几次阻拦他动手,但为了大局,今日决不能听他的。

    尤其是,他方才明明看见郑来仪手中的刀锋是向着叔山梧的。

    叔山梧看出田衡眼神中的狠戾,忍着痛哑声:“不能杀她,她看见了虢王通敌。”

    此话一出,田衡果然犹豫起来,皱眉道:“可她是李澹的亲外甥女,怎么可能帮着咱们指证虢王?”

    叔山梧沉默,方才郑来仪推开自己转身跑走的一幕在脑中反复重演。有一瞬他没来由地确信,今日自己会死在她手里,而自己也不自觉地向往那样的解脱。

    可当自己的神智渐渐回到大脑,极端的求死心随之消解,郑来仪红着眼,最后向他投来怨恨却又想逃离的目光,却如同万蚁噬心,让叔山梧一时难以索解。

    “她为什么不杀我……”

    “你说什么,二公子?”

    田衡没有听清,将脸凑近了些。叔山梧的嘴唇白得有些可怕,像在沙漠中跋涉了三天三夜。

    他的声音突然变得清晰而有力:“我说,她不能死,带她一起走。”

    “否则你我必死无疑。”-

    从岩牙河谷往并州路途太过遥远,叔山梧的伤势耽搁不起。田衡当即决定,将他送往距离更近、有治疗条件的靖遥大营。

    其间叔山梧数度陷入昏迷,睡梦中胡乱呓语,状态吓人,几次短暂醒来,便只会口齿不清地问守在身边的田衡,郑来仪在哪里,得知她也被带着随他们一起,方又陷入沉睡。

    这样反复了几次,田衡也渐渐觉察出这两人有些不对。

    郑来仪已经醒转,醒来后也并无半分反抗或要逃脱的迹象,只是神色阴郁,不知在思量着什么。抵达靖遥后,田衡着专人看守着她所在的营帐,不准任何人出入,如有任何异常随时来报,自己便不加阖眼地守在叔山梧身旁。

    叔山梧被送进主将营帐,由军中医师早被请在帐中等候,看完叔山梧的伤势便连连叹息。

    田衡急道:“大夫,何故叹气?他这伤难治得紧么?”

    这医师随军多年,是擅长外伤的老手,与叔山寻亦是十分熟稔。

    医师摇头:“二公子自小在战场上长大,受伤如同家常便饭。这腹部的伤虽重,但好在处理及时,稍加养护,假以时日便能痊愈。”

    田衡松一口气,而后疑惑道:“那您为何———?”

    医师看向叔山梧。他的伤口已经上了药包扎好,面容平静如在酣睡。纵然昏迷着,他的右手仍然不自觉地蜷曲着,是握刀的姿势,只是会时不时地抽搐。

    “我遇到过一些病例,都是神勇无敌,以一当百的悍将,远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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