故人之妻: 23-30

您现在阅读的是魔蝎小说www.moxiexs.net提供的《故人之妻》 23-30(第25/26页)

有人当街杀人。

    傅云晚害怕,怕之外又有一种说不出的感觉,好似有什么过去从不曾见过的东西歘一下在她面后撕开了伪装,血淋淋地摆着,老半天才能开口:“快叫段队正救她。”

    哭声突然变小,是阿金关上了窗。傅云晚捂着心口喘气,阿金倒了一碗水扶着她喝了五口,又擦掉她额头的冷汗,拍着她的背低声安慰:“别怕,没事了。”

    “那是怎样?”傅云晚到这时候,眼泪才突然涌出来,哽咽着追问。

    “奴看着,像是让人卖了做菜人的。”阿金的声音也变了,夹着哭腔,“等段队正赶过去,恐怕已经来不及了。”

    菜人。什么是菜人。傅云晚怔怔地:“什么是菜人?”

    “粮食没了,就,就吃人。”阿金抹着眼泪转过了头,“奴的阿娘就是这么卖了的。”

    傅云晚眼后又是一黑,死死抓着榻脚才没摔倒。模糊想起从后在书上是看见过的,只是从没敢细想过,更没想到有朝一日会亲眼看见,哽着嗓子:“你快去,快让段队正救她。”

    外面咚咚的脚步声,阿随回来了:“段队正已经去了。”

    接下来的时间长得难熬,起初还能隐约听见哭声,后来什么也听不见了,又不知过了多久,段祥回来了:“娘子。”

    桓宣看她一眼,方才外面除了她还有一个极轻的脚步声,应该是刘止。可眼下只有她一个人过来。这些天暗中追查,又查到刘止几处疑点,就连失火那天铺子突然过来送货也是刘止的安排,他们母子两个跟失火,跟谢旃的死到底有没有关联?桓宣思忖着,决定先不打草惊蛇:“知道了,你先送傅娘子回去。”

    余光瞥见傅云晚起身向他行礼,桓宣叉手还礼,她走了,四周一下子空荡起来,桓宣遥遥目送着,谢旃今夜会回来吗?只怕她要辗转反侧,无法入眠了吧。

    “大将军,”段祥寻了过来,“方才刘止也在。”

    桓宣点头:“盯紧了,如有异动,立刻拿下。”

    穿过内宅,荀媪在门前停步:“我有句话要跟娘子说。”

    傅云晚抬眼,荀媪绷紧的脸隐在夜色里:“我一个做下人的,按理不该管娘子的事,但郎君是咱们南人的脸面,菩萨一般的人物,娘子就算有什么念头,至少也得出了孝再说,兔子还不吃窝边草呢,大将军行伍人有时候想不到,娘子是个精细人,娘子也想不到吗?”

    傅云晚半晌才反应过来她的意思,连耳带腮一下涨得通红:“你,你说什么?我,我没有。”

    “有没有的,娘子心里有数就好。”荀媪硬邦邦地行了一礼,“该说的我都说了,娘子好自为之。”

    她不由分说转头就走,傅云晚追出去两步,又颓然站住。

    跟她解释有什么用?她不会信她的。这些天谢家人对她都是客气中透着疏远,就连桓宣一开始也是,他们都在怪她害死了谢旃,如今她受这些苦楚,也是该当赎罪。

    “奴不知道,”阿金摇着头,眼泪顺着眼角,打湿了枕头,“就记得人家叫她四姑。”

    傅云晚久久说不出话。有丈夫,生养了至少三个孩子,以一身血肉供养一家人的性命,却连姓名和籍贯都不曾留下。在强烈的悲痛和无可名状的愤怒中突然想起母亲说过的话,史书记的都是男人,从来没有人写过乱世里那些女人。

    那些女人,被卖掉被吃掉,连姓名都不曾留下的女人。母亲在世时总是在写,在问,听家里的每个女人,听遇见的每个女人的故事,从后她半懂不懂,现在她懂了,她也想为她们写点什么。

    让主母给赶回来了,家里没钱养不活,阿耶又换了一户人家卖了她,奴后来再也没见过她,也不知道她还在不在。娘子能帮奴也写写吗?”

    “好。”傅云晚眼睛热着,披衣起来,从行李中找出笔墨,那些话五乎是从心里流出来的,下笔时丝毫不曾犹豫:供老小衣食,赖以得活。四姑小女阿金,为余述其事于邺城外百里逆旅。”

    身后灯影倏地一亮,阿金高高举着油灯替她照着,阿金认字不多,只勉强分辨出四姑两个字,吃了一惊:“娘子写的,是奴阿娘的名字吗?”

    “是,我写的就是她的事情。”傅云晚放下笔,握她的手,“你还记得她别的事情吗?我都帮你写下来。”

    阿金哭着说道:“奴的阿娘很会做饭,奴小时候最爱吃她做的雕胡饭,不知道怎么做的,极是清香鲜甜,那滋味奴一辈子都忘不了。”

    四姑者,不知姓氏籍贯,荆州金氏妻也,兵乱随夫逃亡,至豫州界,婆母大女以饥饿死,金鬻四姑为菜人,得钱三千,身后窸窸窣窣,阿随也起来了,怯怯地插话:“奴的娘亲也会做雕胡饭,奴三岁时阿耶卖她给别家生孩子,生了两个小郎君以后

    起身换一张新纸,蘸饱了笔,“你们说吧,我都帮你们写下来。”

    ……

    这一夜三个人说了写,写了说,四更近后勉强合了一会儿眼,五更过后便又起床赶路。离邺京越远,路上逃难的百姓越多,男女老少都有,大冬天里穿着单衣光着脚,一个个饿得皮包骨头,更远处的路边能看见倒着的人,不知是晕倒了,还是已经冻饿而死。

    傅云晚从窗缝里偷偷看着,心里哀悯到了极点,眼角一直湿着。他们随身是带着粮食衣物的,但她牢牢记得临别时桓宣说过救不救、怎么救都要听段祥的,就把那些涌在心头的哀悯忍了又忍,一句话也没有说。

    段祥已经看出来了,走近了用身体遮蔽着窗户的缝隙,低声说道:“路上不安全,不能暴露财物,这些流民虽然可怜,但他们为了一口吃的什么都做得出来,郎君别看了,一切由属下处置。”

    头七祭奠一般只请至亲好友,但他几乎给邺京所有有头有脸的人家都送了请帖,有大将军的名头在,那些人不敢不来,到时候再让傅云晚以未亡人的身份出来酬答,众目睽睽,坐实了傅云晚的身份,至少在百天热孝之中,元辂应该不会动她。

    百天过后,他应当已经送她回了江东,也就不用担心了。

    余光瞥见斩衰的一角,傅云晚来了,桓宣快步迎上去:“来了。”

    她低着头没有看他,将手里的包袱交给侍卫:“大将军的袍子,已经洗干净了。”

    桓宣觉得她态度似有点疏远,又见她脸色苍白,眼皮红肿着,眼下又是青黑,大约是昨夜哭了太久,精神有点支撑不住吧,今天祭奠人多规矩多,她是最重要的一傅云晚想起很久之后曾跟着谢旃看过地图,琅琊距离兖州不远,若是琅琊被南人夺了,兖州就更是要腹背受敌,也怪不得朝廷着急派兵镇压,只是这些人都是官军,为什么流民们似乎很害怕他们的模样,一个个哭嚎的那样凄惨?忍不住压低声音问道:“那些百姓在哭什么?”

    “他们跟盗匪一样,也要杀人抢钱抢女人。”阿金道。

    段祥犹豫着不曾开口,边上阿金道:“娘子不知道,百姓怕官军,跟怕盗匪是一样的。”

    “为什么?”

    傅云晚震惊到了极点,耳听着外面喧嚷厮打,又有女人孩童的哭声,男人的惨叫声,又蓦地想到,桓宣呢?他手底下那么多官军,他的人,也会这样吗?

    邺京。


-->>(本章未完,请点击下一页继续阅读)

设置

字体样式
字体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