蜕生之日: 24-3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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传来一个数月不见的男声:

    “你终于来电了。看来,春风一定出事了……”

    裴野什么都说不出来,春风和他养父的死如千斤巨石压得他喘不过气。

    “这就是代价,”电话那头说,“现在,轮到你让猫眼付出代价了。”

    *

    晚上十点,裴野推开家门。客厅一片漆黑,傅声坐在沙发上,身上仍是那身让裴野生理性恐惧的特警制服。

    傅声抬起头,裴野注意到青年的眼里熬出了血丝,神色竟然和自己同样紧绷。

    “为什么去那家花店?”傅声劈头盖脸问道,“为什么?!”

    裴野在侧边沙发坐下:“给你买花,这家我常去。”

    傅声的呼吸愈发急促,裴野虽然低着头,脖子却梗着,七年里他很少和傅声玩真格的叛逆,可这次不一样。

    他不是没见过尸体,可那是在他十三岁之前,新党的训练场里每天都有和他一样甚至比他大很多的少年承受不住残酷的训练而被熬死了,丢进裹尸袋草草拖去废弃的火葬场焚化。

    可裴野来不及同情那些人,因为他清楚对怜悯心的脱敏训练也是组织计划的一部分,如果他同情别人,那么明天死的就是自己。

    可春风不一样。

    春风是个鲜活的、会笑会闹的生命,他会和过去的自己一样故作高深来掩饰内心,会把裴初那个混帐的话当成圣经复诵,会在指出自己“对斗争复杂性的认识太浅薄”后又选择包庇他见不得光的感情。

    他那一辈子胆小谨慎的母亲死了,害得他家破人亡的特警局还存活着。没来得及长大的春风死了,亲军派的人还活着。

    为什么该死的人不去死啊。为什么死的不是他们啊!

    他做好了傅声被自己激怒的准备,甚至某种程度上,他做好了傅声像在花店那样一枪把自己崩了的准备。

    可什么都没有。暴怒、责难、怀疑,通通都没有,傅声把脸埋进颤抖的手掌,从牙缝里挤出几个破碎的字眼。

    “那孩子,”傅声脊背弓起,每说几个字便要克制地深呼吸一番,“和我第一次见到的你一样大。”

    裴野狠狠怔住了。

    客厅里连月光都稀薄,傅声好像在和裴野说话,却又像是在自我开解:“我要是带他们回去,父亲就要把人移交给亲军派,他们必死无疑,而且会受尽酷刑而死……”

    “他们为什么非死不可?”裴野哽了哽,还是决定替春风问出口,“你们不是要他们的情报吗?把那个什么硬盘交上去,再放了人……”

    傅声突然抬起头,二人四目相对的刹那裴野险些吓了一跳。

    青年对他一向温和平缓,可现在的傅声眼里写着从未有过的强硬,几乎到了一种不可理喻的程度。他一把抓住裴野的胳膊,字字铿锵:

    “小野,他们是罪有应得,不要同情他们,更不要再和他们任何人有接触,记住了吗?”

    裴野的心里咯噔一下,下意识挣开傅声的手:“声哥你在说什么啊!一个十三四岁的孩子,你说他罪有应得?!”

    “不是那孩子真的罪有应得,而是你必须这么相信,明白吗小野!”

    傅声起身在裴野身边蹲下,紧握住裴野的双手,抬起头认真注视他的眼睛:

    “只有你相信了,远离了,这一切杀戮才会和你毫无关系!小野,这辈子我的手洗不干净了,他们变成鬼来报复我我也认,我只要父亲、二哥他们平安,只要你一生顺遂,我活着一日,便能保护你一日……”

    裴野低着头,傅声望着自己的眼睛像是月下的湖面,眼底的湿润打碎了波光粼粼。

    他原本被冲动的怨恨激荡着的心,在那低到尘埃里的卑微之下揉皱成一枚长不大的苦果,酸涩得他胸口都在钝痛。

    他应该恨他的……但他怎么能够恨他?

    他的“哥哥”,他的救赎,他最不愿伤害的人,他终将伤害最深的人。

    他的代价,他的傅声。

    “唯有如此吗?”裴野轻轻问。

    傅声含着泪点点头,苦涩一笑。

    “唯有如此。”他温声低语。

    第27章 赌书泼茶 神明卸下爱人的伪装,温良之……

    一周后。

    特警局一楼大厅, 赵皖江正在前台签收快递,走廊里迎面来了两个行政人员,对他打了招呼之后又冲他身后敬了个礼:“傅首席。”

    赵皖江拿过快递单回身, 傅声正在门口,搬着一个大纸箱子。他小跑两步过去替他开门:

    “首席大人这是在忙什么, 还要亲自搬东西?”

    两个人走向停车场, 傅声笑笑, 有些吃力地抱着箱子颠了颠:“喏, 咖啡机。”

    “不要了?没它你靠什么熬大夜。”

    赵皖江开玩笑地说。

    特警局被上头下了死命令, 这次核心人物的秘密转移行动只准成功不准失败,局里从上到下都在加班加点, 傅声作为干部首席,忙起来每天恨不得把咖啡当成水往肚子里灌。

    说话间停车场到了,傅声把东西装进车后备箱,拍了拍手上的灰:“被叫官二代这么多年了, 我也得体验一次特权——我和局长申请了,这两天在家办公。”

    “叫你前几天悠着点,这下撑不住了吧?”

    “什么呀二哥,”傅声笑着摇摇头, 眼神却有些不自然地挪开,一只手不自觉地搭在车门上轻轻拍了拍, “是小野, 上次那事,我担心他。”

    赵皖江的笑容慢慢消退了,他小幅度地看了看四周,低声对傅声道:

    “花店执行任务那次,他肯定吓得不轻。不过你也别太反应过度, 反倒让他紧张了……等法案一通过,新党大势已去,我们总算就能过上安生日子了。”

    傅声长睫微垂,嗯了一声:

    “是啊,我们盼了很多年的安生日子。”

    他们总是这样说,开玩笑地称新党铲除了,警备部所有人都可以原地退休领养老金了;可傅声知道根本不是这样,无论谁握着权利,达摩克里斯之剑永远都会悬在当权者头顶,而警备部则是太平盛世背后负责抹除阴暗蠹虫的黑手套。

    儿时他也有过小说里描绘的除暴安良的梦,做个和父亲一样出色的警察,是傅声认为最接近自己理想的职业。可当他真的踏上这条路时才发现,警备部不再是他当年眼看着父亲和他的战友惩治罪恶的地方,打击罪犯的行动越来越少,对民众的监视却越来越多。

    可是他没有选择,或许一开始他就不该走上这条路,但事到如今,他只有和所有人一样,相信明天会比意外先一步到来。

    ……

    傅声回家时裴野正在客厅拖地,见傅声抱着个大箱子进门,放下拖把跑过来,不由分说抢过来抱着:

    “医生说过你腰不好,别搬重物!”

    “拿着鸡毛当令箭,”傅声笑道,“单位的咖啡机拿回来了,放到厨房就行。想不想尝尝我做的咖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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