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雨: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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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方知雨也矜不住笑意:“偶然经过?你当我是小学生?”说着又往外看,却不见吉霄的车,“你怎么过来的?”

    “开车,”吉霄答,“找的代驾。”

    “那车呢?”

    “停去附近停车场了。”

    方知雨这才放心,抚摸情人的衣袖:“淋得好湿。”

    “是啊。”吉霄说,“你家……有吹风机吧?”

    “当然有!”……

    方知雨住的地方吉霄来过很多次,但一次也没上过楼,更别提进家门。以前听她说过房子小,但还是没想到条件能这么糟——

    首先,楼层就很不吉利,住14楼。

    进去一看,螺蛳壳大的地方,令她顷刻就想起老工业区的狗窝。方知雨一个人在这都难伸展手脚,更别提今晚还加上她:

    “这能住人?”

    “能啊。”方知雨答,“我不是住着?”

    “……可床都没一张,我睡哪?”

    “地上不是有铺吗?”

    “那你呢?”

    “睡你旁边。”

    她这个脱离了苦海、如今由奢入俭难的人在旁边挑三拣四,方知雨却麻利地帮她找出换洗衣物和一次性内裤,就是:

    “我的睡裤你穿……可能有些短。”

    岂止是“可能”。

    洗澡在公共卫生间,厕所居然是蹲厕,污垢还厚,她看着多刺眼。一边淋时热时冷的细流,一边想要是她住这么糟糕的地方,打死都不会让方知雨进门。就像她至今仍会在洗完澡后匆匆给自己化淡妆,连一点毛孔都不想被方知雨看见。总害怕不完美,对方的喜欢就会打折扣。

    这一点,方知雨跟她不一样。“我虽然知道自己有问题,但完全可以接受。”方知雨说。

    有些根性是自小养成的。好像她,用了很久才改掉跟人分半张餐巾纸的习惯。幸而时运对她很好,让她的人生走上坡路,从黑洞到花海。方知雨却相反,从花园小区,到如今这狗窝般的牢笼。童年多优渥、多无虑,现在在她身上发生的一切就多叫人惋惜。

    该怎么去理解这一切?曾经闪闪发光的人,如今做杂务,拿最低工资,明明不喜欢也不擅长,却没有改变现状的打算,不想升职,只想一夜变老,带着自暴自弃、烂鱼死虾的目光。

    一开始,她恨铁不成钢,后来知道了缘由。得知真相再回望,感慨一定有的,因为时运:

    每周吃同一间面馆都嫌腻,现在把外卖分两顿吃;曾经穿不重色的光鲜连衣裙、被父母捧在掌心上,如今却孑然一人,衣衫是深色、黑色或者灰;说起考北大、做伟人,眼睛就发亮的小鬼,结果只念到高中。没去大学,用弹钢琴的手为病人擦屎擦尿。

    那个在女儿面前已谈不上任何为人尊严的凄惨病人,还要是她妈妈,是她小时候总挂在嘴上、等同于真理本身的存在。春日的灿阳里,方丽春出现在少年宫门口,裙色明艳,戴遮阳帽。只需远看就知道她多高贵。竟然已经病逝了,以一具活骷髅的方式。

    她没办法理解。毕竟以前,搜“时知雨”这个名字无果后,她也曾想象过某某。现在过得好吗?一定如当年一样天真从容地活着吧。做事情没定性,是因为有条件。可以轻易接受最好的教育、得到最体面的工作,或许早嫁给最好的男人,绝不会回头看向她这样偶然飘落的尘埃。

    然而,时运却把方知雨送回她身边。

    可是方知雨再落魄,仍不害怕把那样的自己全部展开来、平铺在她面前。那么,她为什么不行?

    怀着复杂的感触,吉霄出浴室,第一次什么妆也不化,经过狭长的走廊到盒子间门口。

    踏进去前还有些忐忑,因为自此,她不会再戴着完美的假面。却在这时发现门没锁:

    此刻,房间的主人正用枕巾遮置物架上的东西。都顺手放进去了,才反应过来,把她送她那个熊猫玩偶从枕巾下移开。

    “为什么要藏我给你的熊猫?”她一分心便径直踏进去,脱鞋,然后关上门。

    方知雨好像做错事被抓个正着的孩子惊讶地转身,身体挡在置物架前:

    “没有藏熊猫啊。”

    “那藏的是别的?”

    吉霄朝女人过去,刚想干脆把她整个人抱开,看看对方究竟搞什么,却被对方先一步凑近、紧紧抱住她。

    “我想你。”这么说完,投怀送抱的家伙仰起头看向她。即使她此刻没擦粉底,没画眉毛,没有精心雕琢、若有似无的眼影与唇彩,情人的目光依然未减少哪怕一分恋慕。

    明知道对方是以自己做烟雾弹,好让她别去追究置物架上的东西,心依然决定顺从。

    吉霄回拥住方知雨:“我也是。”

    之后再难舍难分。吻到一起时都有些心急,动作太焦躁,唇舌又太绵软。心完全沦陷,觉得此刻连味道都迷人:空气里散发着方知雨的沐浴液味道,终于,今晚她也用上。

    可是到这地步了,方知雨却不像平时,没有半点宽衣解带的意思。

    试着探手,果然被拒绝:

    “不要。”方知雨轻喘着热气说。

    “为什么?”她一边问一边撕开女人侧颈的创可贴舔吻伤口,淤色还未完全散尽,令她想要更多。

    方知雨却不愿意,还在跟她说不行。

    没道理啊,又不是生理期。吉霄捉住对方再吻一通,然后问她:

    “又说想我,又这么对我……”说着关心,“难道哪里不舒服?”

    方知雨被吻得眼神都迷离,摇摇头。

    那是为什么?

    突然,吉霄恍悟:“你怕被隔壁听到?”

    这下换方知雨奇怪:“你怎么知道这里隔音不好?”

    吉霄学着女朋友打太极:“我不知道啊,是你在说。”不等她质问,又建议,“要不我们忍忍,今晚不出声?”

    方知雨不置可否。但看她的表情,就知道她在认真考虑。

    果然是声音的问题。

    吉霄一笑,打算继续,又被制止:“先躺下吧,”女人倚着置物架跟她提议,“我腿有点软。”

    每当这种时候,她就会怀疑方知雨是故意的。对于对方火上浇油的言行,她给与回应,不仅没躺下,还就这么直接吻上去,比刚才更激烈,直到听见“砰”的一声。

    然后,吉霄就看见方知雨小心掩藏的东西从置物架上滚落到自己脚边,连带着枕巾。

    见到这一幕,方知雨明显慌了神。不等她动作,吉霄先眼疾手快蹲下捡起旧罐子,看上面的字——

    “祁门红茶?”

    第54章 吉时

    看着盒子间里最能寄托念想的宝物落地, 又看着它被吉霄捡起来,像对待玩具般放在手里琢磨,还试图打开, 方知雨心都提到嗓子眼:“别动那个!”

    “为什么?”吉霄一边问一边用力揭盖子, “我还没喝过你亲手泡的茶呢,正好解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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