腰下刃: 180-19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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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千尧还是谦虚了。”谢琅将手中棋子放回棋盒,笑着道:“你的棋艺乃是陛下亲自所传,怎会不精。”

    褚千尧垂在袖下手微微转动拇指的扳指,看向了谢琅。

    他从这句话里听出了试探。

    “舅舅该是知道父皇为何亲自授我棋艺。”褚千尧淡淡道:“非是真心,如何会倾囊相授?”

    当初肃帝对他百般偏爱,既是为了保护褚暄停,也是因为忌惮叶家势大怕将来压不住褚暄停,故而培养一个他来保护与制衡褚暄停。

    所谓保护,是在后宫之中。

    后妃争宠,世家争权,前朝后宫从来都有着千丝万缕的关系。

    当时的叶家乃是名门望族,叶老爷子德高望重,叶家嫡女是中宫皇后,又出了褚暄停这样一个聪慧灵秀的皇子,可谓是风头最盛。

    肃帝那时也是真的喜爱这个孩子,但这样的喜爱最易招惹祸患,在褚暄停五岁时便落水一次,若非身边伺候的人及时相救,褚暄停怕是便没了,但那一次也让他生了一场大病。

    也是自那日之后,褚千尧发现父皇不怎么喜爱大哥了,反而总是将他叫到跟前教导,他惊喜又惶恐,因为那时他因着不如大哥得父皇喜爱,母后总是训斥埋怨他,他过得很不开心。他也想父皇喜欢他,这样母后也会喜欢他,于是在得了父皇的偏爱后,他拼命地抓住。

    他那时小,以为大哥生病不能读书,答不上父皇所考校的问题惹了父皇厌弃,所以他便使劲读书,连冬日里病了,也不敢有丝毫松懈,父皇教他的东西他加倍练习,生怕有朝一日也遭了父皇厌弃。

    而与这些惶恐和雀跃相伴的还有愧疚。

    他总觉得是自己偷了大哥的东西,所以他拼命地对褚暄停好,父皇给他的赏赐他都偷偷送给褚暄停一半。

    这样纠结难过的日子一直维持到褚暄停身中柯蓝之毒。

    那日他无意间听到了父皇与叶皇后的对话,听见父皇对叶皇后愧疚地说:“朕以为朕偏爱千尧,就能保护咱们的暄停……”

    只这一句话,褚千尧瞬间觉得浑身的血都冷了。

    原来父皇对他偏爱是为了让他替褚暄停死。

    褚千尧觉得可笑极了,他从前竟然傻到真的以为父皇偏心他,为此他还对褚暄停充满愧疚。

    他也是从那日开始,再不愿见到褚暄停。

    然而说来也可笑,那时他虽然崩溃,却也没想过要去抢褚暄停的太子之位,即便那会儿父皇还并未立褚暄停为太子,但他知道太子之位一定是褚暄停的。

    可是,偏偏父皇将他再次落在了棋盘之上。

    叶皇后去世后,叶家因为有叶老爷子在,依旧势大,父皇心生忌惮,所以在褚暄停在叶家的扶持下登上太子之位后,父皇便更加偏爱他,亲自教导他一切。

    但那所谓的培养不过是幌子,父皇要制衡褚暄停而非要有人取代褚暄停。所以对他不过是面上偏心,实则他从来比不上褚暄停。

    即便是褚暄停因为中了柯蓝之毒没救了,父皇也从未想过将来传位给他,甚至一直没有放弃过寻人来救褚暄停,即使后来实在没有希望,父皇也是另外培养了褚岁安。

    然而最可笑的是,即便他清醒地认识到了自己只是一枚棋子,他还是忍不住在父皇偏爱的假象中生出了野心。

    就如同他明知道越行简对他是假意,他仍旧清醒的沦陷。

    他一步步试探父皇对他包容的底线,在发觉他的纵容后,他一边因着假意的偏爱心生窃喜,一边又因为不甘心而逐渐偏执。

    凭什么父皇可以为了褚暄停做到这样的地步。

    他不要父皇如愿,所以他要得到那个位置。

    他不要做旁人的棋子,他要做执棋者。

    所以有了遂州河道改道,有了留云滩大败。

    陆家的野心是他的棋子,张庆全的仇恨也是他的棋子,还有傅铮的忠心和秦云两家的把柄……

    褚千尧望着谢琅说:“舅舅不必试探我。”

    他从来都知道自己既是父皇用来制衡太子的棋,也是母后与舅舅用来争权的棋。

    所以他对谁都不再抱有感情。

    谢琅试探他完全没有必要。

    谢皇后抚鬓,对谢琅轻笑道:“我就说千尧不会被陛下如今的一点温情冲昏头脑,大哥,你多虑了。”

    “还算清醒。”他这般直白,谢琅便也不再拐弯抹角,直言道:“你这些日子如此上心陛下病情,老夫还以为殿下同陛下当真生出了父子之情。”

    “宫里不都这般吗?一方唱完一方登场。”褚千尧说:“不过是演来演去罢了。”

    如今朝中诸位大臣的眼睛都盯在清乐殿,他不演一下父子情深,将来定然会被诟病,他不在意,却也烦那些人成日里拿着孝道说事。

    谢琅认同地点点头,说起了正事,“这两日太子借着江舟看诊陛下后嘱咐要静养为由免了后妃与皇子侍疾的事情你应当是知道的。”

    褚千尧颔首。

    “你看出什么了?”谢琅道。

    褚千尧说:“很多。”

    “说来听听。”

    “其一,是真的为了让陛下多活些时日;其二,为了防止我们杀了陛下伪造圣旨;其三,为了引我杀害陛下嫁祸给他,从而反过来除掉我。”

    当然这个杀害并非是真的杀了。

    褚千尧了解褚暄停,即便是对父皇没有太多感情,却也不会为了权力伤了父皇性命。

    褚暄停这个人心软重情,只要不触及他的底线,他不会下死手。

    这也是为什么起先他与褚暄停作对,褚暄停却从未对他动杀心,直到知晓了他与郦幽与天楚都有牵扯,才真的要杀他。

    谢琅端起一旁的茶水,问道:“那么依你之见,此番动还是不动?”

    “动。”

    谢琅抿了一口茶道:“既然明知是陷阱,为何还要动?”

    “是陷阱也是机会。”褚千尧漠然道:“我们借着郦幽拖住褚风龄,便是为了对褚暄停下手。此番他以陛下和自己为饵,想要将我们除掉,可是这番博弈褚暄停并非占尽优势,反而他才是冒险的那个,我们胜算更大。”

    父皇就快死了,任何一点意外都能要他的命,褚暄停如今又不许旁人探视靠近,若是肃帝死了,他完全有把握将此事全然推到褚暄停身上,一旦背上弑君杀父的罪名,他必死无疑。

    “你们二人不愧是舅甥,倒是想到一处去了。”谢皇后在一旁听着,示意了宫人给褚千尧也送上茶水。

    褚千尧对皇后的话并没有什么反应,只是垂眼望着送上来的茶水,眼底没什么情绪,接过来也并没有饮,只是放在手中拿着。

    他先前受的伤还未好全,正在喝药,不能饮茶。

    “你既想得周全,便由你安排。”谢琅满意地望着褚千尧,“我会让思齐协助你调动人手。”

    “多谢舅舅。”褚千尧恭敬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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