摇曳在星期天晚上: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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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的眸眼颓唐失色,那里不再有光。是他玷污了光。苍白嘴唇稀微颤动,他的痛苦低吟,仿佛是求证:

    “你…是这样想的吗?盛欲你,真的希望我……”

    消失吗?

    而女孩也已神竭力疲。

    不肯再说一个字,盛欲背过身,在他们新婚之夜率先结束了这场本不该这般糟糕的谈话。

    也结束了他们的关系。

    江峭离开的时候失魂落魄。当他扶着门框走出来,才发现,邓正恒已经在门口站了许久。

    久到足以听见盛欲的哭腔质问,和江峭低卑的道歉。

    看见邓正恒,江峭的身体飘摇了下,脚步踉跄得险些跌倒。

    邓正恒伸手扶他一把,他轻轻挣开就已花光了所有力气,点过头表示自己没事,他在夜色里落寞走远。

    家门开敞,邓正恒知道,现在只有自己能把事情完整地复述出来。

    盛欲狼狈地跌坐在沙发前,地面冰凉,却没能让她冷静下来。

    甚至做不到完整地呼吸一次。

    “我都听到了,秧秧。”邓正恒知道,现在盛欲的心理也一定在憎恨他这个外公。

    “是我的错,要怪就怪我吧。”

    邓正恒自述道:

    “你一定也看过你爸爸的病例吧?病危通知下达过六次,最后一次医生宣布现有治疗手段对他全部无效,我做了一辈子脑科研究,他的情况有多糟糕,我很清楚。”

    “是了,我的过错实在太低级。当年Herm13的项目是江峭的父亲江诚中全权负责,第一代成品一经问世江诚中就死了,我试图钻空子,通过别的高层领导拿到注射剂样品,我想哪怕不起作用,也比看着你爸等死好,总要试试才行。”

    “现在想想真是荒唐。可是你已经没了母亲,我怎么忍心让你再失去父亲,所以我把还不具备临床试验许可的一代Herm13注射进你爸爸身体里。”

    “怎么也没有想到,原来临床试验需要排队申请,江峭的母亲在那时病情恶化,江诚中等不了不惜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我更没想到,完美通过活体动物实验的药剂,用在人体……致死性竟然这么强。”

    开启尘封的往事无疑需要勇气,黑暗的过去重新铺展在老人眼前,再一次诘问他年迈苍老的心。

    他揉揉浑浊的眼睛,那里流淌不出悲哀,只剩忧愁的无奈空洞。

    他继续说:

    “知道江诚中死因的时候,一切都来不及了,你父亲的生命不仅没能挽回,还在死前承受了大量的痛苦,我有愧于他。”

    “后来决定把江峭叫过来,也是我一个人的打算。我想他是江诚中的儿子,是科研界的天才,我希望他能继续研究Herm13,没想到两年后他真的研究出新一代药剂。”

    “像江诚中一样,江峭拿自己的身体做实验,虽然不至死,但还是失败了,他也承受了不小的副作用,直到那时我才改观,希望Herm13的研究彻底停止。”

    记忆回溯倒退,盛川在生命最后的时间,已经失去视力,多年自言自语疯疯癫癫的男人,突然意识清醒了一瞬。

    盛川紧紧拉着邓正恒的手,清晰地说:“爸,我知道您想救我,只恐怕我没有这个福气……今后,秧秧就辛苦您收留照顾了。”

    年少的江峭抱着本子,笔尖悬提着不停颤抖,他轻说:“邓博士,Herm13起作用了,它没有完全失败。”

    同样颤抖的,还有少年人一颗饱受煎熬的不忍之心。

    盛欲不言不语,安静地听完邓正恒的讲述,又在地上呆坐了一会儿,才找回力气,慢吞吞爬起来。

    “秧秧。”邓正恒叫住魂不守舍的盛欲,

    “外公对不起你。”

    盛欲回过头,她还是不理解事情为什么会变成这样,她从来没听过真相,不知道它竟然这样残酷。

    可最让人难过的是,她竟然不知道该怪谁。

    只能摇摇头:“爸爸应该是太想念妈妈了,外公养育我,对我很好,没有对不起我。”

    邓正恒和这个外孙女之间,隔着许多。

    一开始他并不赞同女儿邓晚弥嫁给盛川,因为邓晚弥一意孤行,邓正恒即便无奈承认,也不愿多理会小家庭。

    邓晚弥死后,邓正恒更加断绝了与盛川的来往。

    终是不忍放下女儿的骨肉,他出现在盛家附近时,正看见八岁的小盛欲拽着爸爸盛川的手,试图将神志不清的盛川从邓晚弥的车祸葬身地带走。

    那时邓晚弥已经走了一年多,马路早已被清理如新,再没有惨烈的痕迹。

    盛川不停在马路中央踱步,叫着妻子的名字。

    “走啦爸爸,妈妈在家做饭等我们回去吃呢。”

    小小的盛欲使劲掐自己的胳膊才能忍住眼泪,她不能哭,她还要哄爸爸回家。

    哪里还有妈妈会给他们做饭呢?爸爸神志不清的时候,做饭的任务只能落在她身上。

    这是个多好的孩子啊。

    往后的很多年里,邓正恒都深刻记得这个场景。

    “秧秧,你和江峭……”他没有继续说下去,他不想这两个好孩子因为他的过错产生隔阂。

    “哦,他啊。”盛欲的声音有些哑,她弯起嘴角,冷嘲的语气里充溢着十足赌气的成分,

    “他欺骗我是毋庸置疑的。既然当初是为了所谓集团的股权才来接近我,如果他肯放弃所有事业和资产,成为一个单纯无可图谋的人,那么我再考虑相信他吧。”

    她说完这句话,就转身上楼了。她知道,外公会把她的原话告知江峭。

    但江峭和虹霖你争我斗这么多年,就连外公转让给他的股份,也是用来战胜虹霖,拿回【中峯典康】。那么江峭会放弃努力多年得到的一切吗?会放弃他爸爸留下的产业吗?答案无疑是不可能的。

    所以盛欲和江峭重修旧好,也是不可能的。

    江峭这么聪明的人,会明白她的意思。

    /

    此后,盛欲窝在房间里彻底消沉,吃不下饭,只喝得下酒,遍地的酒瓶承装着她每一次痛哭的泪水,以及每一个深夜对江峭这个男人万般的恨意和无尽的思念。

    面对外公担心敲门询问,她都会假装在睡觉。

    虽然白天的大多数时候,她只是躺在床上,萎靡地望向天花板,神情放空。

    这些天,她要么毫无睡意,要么就是把自己灌醉然后哭着睡着。可是躲得过失眠的焦灼,却逃不出梦魇的枷锁。

    盛欲做了好多梦。

    梦里大多是与江峭相爱又决裂的种种事。

    唯有一次,她梦到了父亲。

    那大概是在盛川去世前后。

    那年盛欲十一岁,受保姆全天候照料,不知道父亲的情况,也见不到日夜外出的外公。

    等盛欲再次见到爸爸,已经是他弥留之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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