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棠欲醉: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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不假。仪表堂堂,面如冠玉,且还是会试的会元。若真是他高中,我也不稀奇。”

    “我还听说,贺兄如今已成家了,可惜了,若是考上状元再娶亲,岂不是双喜临门,何必同那村野乡妇同床异梦。”

    “什么村野乡妇,那可是江南宋府的嫡女。江南宋家,富可敌国。我同贺兄在一处,时常见他写信回家,都是写给家里的小娘子的。他常戴在身上的香囊,也是那小娘子送的。”

    “悄悄说,我见过那贺夫人的画像,是贺兄自己画的。说起来,那可真是燕妒莺惭,桃羞李让。”

    茶肆众文人高谈阔论,笑声不断。

    阴雨绵绵,乌云笼罩着京城。重重巍峨宫殿之中,一人跪在金銮殿下首。

    槅扇木窗外乌云翻涌,天色暗沉,不见一点光亮。

    贺鸣双膝跪地,挺直的脊背僵硬,汗流浃背。

    额角细密汗珠渗出,他伏首,若非双手支撑着地板,贺鸣恐怕早就御前失态。

    踏入金銮殿之后,沈砚不曾让他起身,也不曾同他说过只言片语。

    连着一个多时辰过去,金銮殿无任何宫人踏入,只有贺鸣一人跪在下首。

    膝盖骨隐隐作疼,似针扎一般,贺鸣如芒在背。

    贺鸣咬紧牙关,努力撑住最后一丝理智。

    母亲还在老家等着自己高中的好消息,宋老夫人也是对自己给予厚望,还有……宋令枝。

    眼前青雾茫茫,贺鸣垂首敛眸。余光瞥见腰间的香囊,忽而无声弯唇。

    这香囊,还是宋令枝亲自做的,针脚不算细密,歪歪扭扭。

    宋令枝不常做针黹,也拿不了绣花针,一个小小的香囊,她从正月做到贺鸣离家。

    赴京赶考的那一日,江南亦是细雨脉脉。

    宋令枝一身金丝滚边绯色牡丹花纹织金锦长袍,杏眸低垂,眼中羞赧尽显。

    紧赶慢赶,她终于赶在贺鸣赶考前,将香囊送出。

    身后是宋老夫人一众人,众目睽睽,旁的话宋令枝也说不出口,连花了她整整三个月有余的香囊被她丢在贺鸣怀里。

    匆忙跑开,只剩下一句:“平安归来。”

    惹得身后宋老夫人一通笑。

    忆起宋令枝,贺鸣唇角笑意渐深,笼罩在肩上的阴影也似乎轻了不少。

    寒窗苦读多年,若是因御前失态和三鼎甲失之交臂,未免遗憾。

    贺鸣单手捏拳,指骨抵着地面,不容许自己失态。

    御座上的沈砚面若冰霜,漆黑的瞳仁望不见半点情绪。

    他一手抵着眉心,冷眼睥睨下首战战兢兢下跪的贺鸣。

    一身竹青色圆领长袍,怎么看怎么碍眼。腰间还别着一个香囊,布料自然是上乘的,只是针脚未免难看了些,歪歪扭扭。

    沈砚一双黑眸沉沉,目光淡漠落在那香囊上。

    手边亦有暗卫送来的信件。

    信上说,宋令枝不分昼夜,得空便会坐在窗下,为贺鸣做香囊。

    信上说,香囊中的香料是宋令枝亲自挑的,为此还跑遍了江南的香料铺子。

    信上说,香囊上绣的是“平安早归”

    ………

    ……平安早归。

    沈砚唇角溢出一声冷笑。

    他垂眼,目光从香囊移开,落在贺鸣脸上,低沉嗓音在金銮殿中回荡。

    沈砚漫不经心道。

    “……你就是贺鸣?”

    金銮殿外,一众人惴惴不安,望着紧闭的槅扇木门小声嘀咕。

    “贺兄这是进去了两个多时辰了罢,怎么还不出来,别是出什么事了。”

    “大胆,天子脚下,岂有你妄言的地。那可是九五至尊,许是陛下看中贺兄,多问了些,这才耽搁了。”

    “也只有贺兄这样的人才能在里面待这么久,刚刚面圣,我连眼皮都不敢抬,还好陛下没让我待这么久,不然我肯定露怯。”

    前三甲忐忑不安站在廊檐下。

    良久,紧闭的槅扇木门终于推开,贺鸣一瘸一拐,从金銮殿走出。

    双膝疼得厉害,连走路都不能。

    众人一拥而上,面露担忧之色:“贺兄,你怎么了?”

    贺鸣强颜欢笑,摆摆手,道自己无事。

    双足麻木疼痛,贺鸣忍着膝盖之痛,回首望,金銮殿落在阴雨之中。

    贺鸣眼睛困惑不解,实在不知自己何时得罪了这位新帝。

    三鼎甲怕是无望,贺鸣双眼落寞,拖着沉重身躯一步步走下台矶。

    汉白玉栏杆立在两侧,宫墙黄瓦,满眼肃穆庄严。

    同伴笑着搭上贺鸣的肩膀:“贺兄,陛下为何留你这般晚,可是……”

    他无声做了个口型“状元”。

    贺鸣摇头轻笑,满脸失望:“不敢奢求,只求无愧于心罢了。”

    贺鸣眼中的伤感做不得假,且从金銮殿出来,贺鸣脸色实在谈不上好,同行之人温声宽慰。

    “你才多大,来年再努力便是了。”

    宫道冗长,他们不过是进宫面圣的三甲,自然坐不得软轿。

    膝上疼痛难耐,贺鸣撑着伞,一步一步艰难往宫门走去。

    雨声淅沥,点点雨珠落在油纸伞上方。苍苔浓淡,土润苔青。

    行至宫门口时,贺鸣半边身子尽湿,长袍深浅不一。

    宫门近在咫尺,贺鸣无声松口气,低头寻找怀中钱袋,他猛地瞪圆眼睛,手指在腰间上下摸索。

    贺鸣急道:“……我的香囊呢?”

    前后找了一通,都不见宋令枝送给自己的香囊。贺鸣火急火燎,想着沿路折返。

    同伴赶忙拉住人:“贺兄,你今日是怎么了,怎的如此糊涂?这皇宫哪是我们想进就进,且若是那香囊是丢在金銮殿,难不成你还要去同陛下要来不成?”

    贺鸣一时语塞:“我……”

    精疲力尽,提及沈砚,贺鸣当即想到自己在殿中跪的那一个多时辰。

    想来香囊应是那时落下的。

    贺鸣后悔不已,神色懊恼:“那是宋妹妹送给我的……”

    同伴拍拍他肩头:“这有什么,令夫人再做一个不就成了?左右不过是一个香囊罢了,她总不会同你置气。”

    贺鸣摇头:“你不懂。”

    他今日实在是不宜出门,诸事不宜。先是不知何处忍恼沈砚,在殿前跪了一个多时辰,后来又弄丢了宋令枝的香囊。

    怕御前失态,殿前对答时,贺鸣也不曾抬头。

    “罢了罢了,改日见到宋妹妹,我再亲自同她赔礼谢罪,今日就当……”

    一语未了,忽听身后太监一声笑:“贺状元叫奴才好找。”

    耳边雨声依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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