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妆: 70-8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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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71章 揭露

    就算先帝去世,她依然是众星捧月的郡主,哪怕她刚刚才当众扇了人巴掌,此刻身旁依然没人敢置喙一句。

    店中掌柜小心翼翼把周书禾方才挑好的东西递到小厮手里,一行人像什么都没发生似的继续簇拥着周书禾。

    只是再没人提起“传言”二字。

    从满翠阁出来后,身边全是笑脸,只有周书禾自己沉着脸,身边有人提议去看戏,但她没心思再去旁的地方,直接乘着马车回了公主府。

    “你说,为什么会有这种传言传出来?”

    季绪冷不丁对上坨胖乎乎的雪团子,有些发怔,又?到小娘子热切的眼神,回绝的话说不出口,视线落在窗牖泛着光晕的纤影上,随口道:“阿善。”

    这次换窗外的人怔住,“……什么?”

    “叫阿善。”季绪以为她没听清,重复一遍。

    冉漾眼中染了几分惊奇,水湾眉拧起,几乎想也不想地道:“不行,阿善不行。”

    季绪反倒起了兴会,道:“冉娘子令我为这狸奴取名,我绞尽脑子为其取之,却反倒惹你不快,既不诚心,何必戏耍于我。”

    “我何时有不快。”冉漾抱着胖雪团子的手收紧,心一横:“我便叫阿汕!”

    季绪稍有意外,示意她继续说。

    “南有嘉鱼,烝然汕汕,便是我的汕字!”她似觉不公,一番话说得极快。

    却听窗内郎君轻笑,转身往里卩:“是了,我这是乏善可陈的善,与你的不相同。”

    冉漾语噎,觉得被戏耍的该是她才对。一边是被占去的乳名,一边是字句内的暗讽。

    乏善可陈,是说这狸奴本身无趣,还是她太过庸俗。

    恼意上头,冉漾一头闯进书房,芙蓉色的襦裙随急促的步子旋荡,钗环作响,“季……”

    话未说完,左边初愈的脚踝传来刺痛,冉漾身子一歪,险要跌倒,恰好季绪转过身,及时扣住她的两肩,将她扶稳。

    怀中狸奴却在这空档脱手,喵喵乱叫着滚了下去,爪子一伸,可怜兮兮地挂到季绪腰间。

    季绪正要开口,对上少女湿润泛红的双眼。

    “季绪,你过分。”她留下这句,也不顾脚上的伤,挣开他的双手,狼狈出了房门。

    连甚是宝贝的狸奴都撇下了。

    娘子和郎君闹了不快,这是绿凝最近得出的结论。她同泉章悄悄抱怨:“定是郎君的错,那日娘子是红着眼回来的。”

    泉章叹了口气,郎君年少入伍,尤其是立功带兵之后,只一心待在军营里操练军马,哪里和甚么小娘子接触过,怎会懂其中的相处之道?

    他知晓后来郎君寻过冉娘子几回,但都被冉娘子避开了。

    他又叹了口气,望向前不久还是一派锦簇的木槿花,如今秋风吹尽,霜风已至,它便随着迅速枯败下去,再没了之前光景。就像寄人篱下,独自婉伤的冉娘子。

    泉章心中有些堵得慌,觉得自家郎君有些仗势欺人。

    北地的冬来得疾,转眼便下了场萧索冷雨。

    不大的府邸堕入一片凄清,庭院内雨打残枝,枯木叶颤,横溅的飞雨沥沥拉拉打湿小娘子的披袄。

    她陷在这场雨里,手中捏着一半断缺的白玉簪子,弯着身子边拾边寻。

    头顶忽然罩下道阴影,风雨被阻隔,一双乌皮靴出现在浸透的裙边,她拾捡的动作一顿,不作声,拢好最后一块玉屑慢慢起身。

    雨敲伞面,声声入耳,他的声音混在一片清脆的沉闷中,听得不甚真切:“既然没带伞,何不等雨停了再捡?”

    冉漾兀自将碎簪收好,声如飘羽:“我怕雨下大了,找不见。”

    另一端微哑,说:“你还在生我的气。”

    见她不回话,季绪又出声:“那句乏善可陈,不是说你。”

    “那便是在说我那雪团子了。”她浑身湿淋淋的,抬起头与他争辩,像朵固执又坚定的冰凌花。

    季绪哭笑不得,伞沿朝她倾了倾,道:“先回房换身衣裳吧,待会同你解释。”

    他一说,冉漾便觉得有些冷,等回去换过干燥的衣衫,擦净浸过雨水的发,撑开房门,季绪依旧负手立在门外。

    那柄竹伞靠在檐柱旁,底下已积了一滩水。

    他闻声回身,问道:“好了?”一下午的辰光,冉漾从柳婶子那里知晓了不少谢无陵的事。

    譬如他生母是秦淮河一个名唤谢湘娘的妓子,生父不详,而湘娘将谢无陵生下没多久便病逝。

    老鸨本想将谢无陵溺死,花船上的妓子们不忍,齐齐求情,最后你喂一点我省一点将他养到了八岁。

    八岁时,因帮着个被拐卖的淸倌儿逃跑,谢无陵被老鸨打得浑身是血,转手卖去了赌场。

    “赌场是个什么地方?那里面都是群昏了头、没了人性的疯狗。”柳婶子提起赌场连连摇头,又道:“好在阿陵心性坚定,知晓赌这种东西碰不得。”

    赌瘾虽没沾上,但偷鸡摸狗、左右逢源的本领却学了不少。

    他在赌场里摸爬滚打到十三岁,因着个头高、人又机灵,被赌场老板提拔,由苦力变成了打手。再后来又从打手,变成赌场老板的左膀右臂。

    “听说阿陵打起架来可凶,有股不要命儿的狠劲儿,曾经以一敌十,打得浑身上下没一块好肉,外头的人都喊他狼崽子。也正是这不要命的狠劲儿,常六爷被暗算时,他眼睛眨都不眨就冲上去,生生扛了那一刀,那刀口有这么大呢——”

    柳婶子边说还边用手比,见冉漾惊骇睁大了眼,又忙道:“我没见过,也是听人说的。等你们成亲了,你就能亲眼见着了……不过也多亏那一刀,他如今才能混出点名堂,攒钱买院子娶媳妇。”

    冉漾眼睫轻垂了垂。

    她想过谢无陵可能家境不好,却没想到他竟过得这么苦。

    好似从出生开始,就没过过一天好日子。

    “不过那都是以前的事了,现下他手头有一批弟兄,他很少亲自打打杀杀了。常六爷也心疼他,交给他的差事都是些讨债收账的活计,前阵子我还听他说,常六爷有意栽培他跑船运押货……这也算正经营生了。”

    柳婶子边说边觑着冉漾的脸,见她听得认真,心道看来这妮子是有想法和阿陵过了,都开始担心起阿陵的营生了。也是,若想做长久夫妻,哪个女人希望自家男人在外喊打喊杀、朝不保夕呢。

    “你别看阿陵无父无母,也没什么学问,但他是个很有担当的男儿,且他心性好,谁若对他好三分,他能回报给五分。”

    话说到这,冉漾自也听出,柳婶子是谢无陵请来的说客。

    若放在昨日,她定然不愿听这些。

    可今日……

    想到自己现下的情况,还有逃荒时的艰难险阻,人呀,大都是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吃过香喷喷的白面蒸饼和鸡腿,谁还愿意去啃树皮、吃馊饭、与野狗抢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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