凝妆: 50-6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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窗外冷薄的月色,与床榻上少女茫然而倦的眼神远远对上。

    烛色闪烁,渐次点亮,照清她不施粉黛的素面与惊惶无措的神情,她支着纤弱的身子坐起来,张口想要说什么,却似愕然于他的态度,终是没有出声。

    季绪冷眼?着,良久开口:“冉娘子盼的这碗胡汤,如今我为你带来了,何不尝尝?”

    提盒从他那里,经泉章传到绿凝手中,洒去半碗的残汤被端出,不复刚出锅时的粘稠鲜香,里头混着料足的各类菜豆,已凝成了一团冷糊。

    这样的东西怎能入口?郎君这是欺人太甚,作弄娘子呢!

    绿凝正要替娘子说话,一抬头顶上季绪迫人的眼神施压,顿时怵了,像颗瞬间蔫下脑袋的波棱菜,端着碗哆哆嗦嗦,不知该进还是该退。

    季绪也不催促,就这样无声候着。

    眼见绿凝急得快哭了,冉漾轻柔的声音响起:“给我吧。”

    她接过碗,持起瓷匙将碗中的冷糊搅散,没有太多迟疑,舀起一勺送入口中。

    可能是汤太冷,也可能是难以下咽的口感,冉漾不自觉轻蹙眉头,还是捏着瓷匙,将这半汤半糊的东西吞入腹中。

    季绪的眼神没什么变化,冉漾接着方才的动作,一勺一勺艰难吞咽。

    室内氛围僵冷,只有匙碗不时相撞的啷啷响声。

    绿凝还是掉了眼泪,心中恨恨想,果真屈居在他人屋檐之下,冉娘子落难于此,从前再是如何娇贵也不得不低下头颅,此般忍气吞声,受人折辱。

    泉章亦心怀忐忑,不知郎君平白无故抽的什么风,策马匆匆返回,就是为来逼迫冉娘子喝这一碗冷汤?明明卩前冉娘子还送了他一盏灯,两人辶着十分融洽的模样。

    正想开口劝和,季绪像是再也?不下去,隐着怒意叫停:“够了。”

    冉漾停下动作,将碗交给绿凝,抚着胸口压那股翻涌之意,有气无力道:“你可以卩了吧?”

    话音里透着说不出的疏冷。冉漾做了个很长的梦。

    梦里她的魂儿好似晃晃悠悠飘到了奈何桥,倏然地府也发了涝灾,汹涌的冥河水涌动着,巨浪冲天,强势而猛烈地将她卷入其中。

    她在水里挣扎,还呛了好几口。奇怪的是,那水不冷也不涩,反而暖融融、甜丝丝,涌入喉中,胃里也跟着暖起来,飘忽忽的魂儿也有了重量般,一点点落着,最后落回躯壳。

    她的魂儿和身体便裹挟在这阵莫名又温暖的洪流中,沉沉睡去。

    说实话,冉漾已记不清自己有多久没睡过一个安稳绵长的好觉。

    从林间落难开始,这一路上颠沛流离,让她的神经时刻紧绷着,不敢有一丝松懈——

    毕竟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弱女子,还带着个孱弱婴孩,想在这乱世求生,只能打起十二分谨慎。

    可现下,她实在太累了。

    累到无法思考太多,只想就这样睡过去……哪怕一觉不醒,能这样睡着死了也成。

    但她还活着。

    疲累散去,意识回笼,最后被窗外一阵鸡飞狗跳声彻底吵醒。

    “咕咕咕,咕咕咕咕——”

    “你他娘的,老子就不信今天逮不到你!”

    “咕咕咕咕咕咕!”

    “你飞,我让你飞!看老子不把你毛拔光!”

    嘈杂声隔墙入耳,冉漾眼皮微动了动,而后缓缓睁开。

    老旧木门虚掩着,屋内唯一的光源是床边那扇窗,朦朦胧胧的光线透过窗户纸,又落在冉漾的眼皮上。

    这是哪儿?她蹙着眉,而后晕厥前的记忆如潮水般涌上脑海。

    她在土地庙撞见一伙山匪,那山匪头子不依不饶,还威胁她嫁给他?

    再之后,她眼前一黑,再无意识……

    “哈,小样儿,跟老子斗?你还能飞到天上不成!”

    伴随着一阵扑棱翅膀声,窗外再次传来那道难掩嘚瑟的疏懒嗓音:“还不是落在老子手上。”

    这声音?

    冉漾从床上惊坐而起,是那个山匪头子!

    现下从里到外的衣衫都被换了,甚至连身子都被抹过一遍,冉漾一颗心却越发沉重。

    虽说身上并无行房的感觉,但……是谁给她擦的身、换的衣?

    外面那个山匪头子?

    若真是如此,叫一个陌生男人将身子看遍摸遍,她哪还有颜面苟活于世。

    然而不等她自怨自艾,她猛然记起一件更重要的事——孩子!

    她被山匪头子带回来,平安又被带去了何处?那些无恶不作的山匪,会不会随意将平安弃在了野外?

    思及此处,冉漾再顾不上其他,急慌慌就要下床问个究竟。

    才要穿鞋,低头便见鞋面趴着一只红棕色蜚蠊[1]。

    拇指长,油光发亮,长腿上还覆盖着的细密绒毛,清晰可见。

    “啊!”她惊呼出声,脚尖也连忙缩回。

    而那蜚蠊听到动静,非但没逃走,反而耀武扬威般抖了抖两根触须,又慢悠悠往鞋里钻去。

    就在冉漾头皮发麻之际,门外响起一阵脚步声,下一刻,那扇虚掩着的木门被推开。

    “怎么了?”

    男人高大的身影逆着光,冉漾一时看不清他的面容,只看到他穿着件石青色缺胯袍,大半的袍摆很是随意地扎进黑色腰带,一手拎着只秃毛鸡,一手拿着把菜刀,大步朝她走来:“大中午的叫什么?”

    冉漾一时也顾不上她还衣衫不整坐在床上,忙指着鞋里:“蜚蠊!很大的蜚蠊!”

    “嗐,我还以为出什么事了。”

    谢无陵“啪”得将菜刀放在桌上,另一只手仍揪着那只秃毛鸡的脖子,上前踢了一脚鞋。

    待那只红棕色大蜚蠊一钻出来,他“咻”一下踩上,还重重碾了两下。

    方才还耀武扬威的大蜚蠊瞬间成了具薄薄的扁尸。

    冉漾长舒口气,再次抬头,便见身形高大的男人就站在床边不远,那双狭长的桃花眼直勾勾看着她,脸上仍是那副好整以暇的懒散笑意:“一只蜚蠊就把你吓成这样,你这一路是怎么活过来的?”

    冉漾一怔,试图辩解:“我是第一次见到这么大的蜚蠊,而且它半点都不怕人。”

    她在长安遇到的蜚蠊,出点声,或是跺下脚,就会立刻溜走,从没见过这种不知死活往鞋里钻的。

    谢无陵看着她,“看来我们金陵城的蜚蠊也格外霸道,专爱欺负外地人。”

    冉漾一时噎住,嘴上没出声,心里嘀咕,不是没有这种可能。

    “不过你这一觉睡得可够久的。现在感觉怎么样,还晕不晕?”

    听到这问,冉漾也晃过神,缓缓抬起眼。

    昨夜太过惊慌,她也没敢仔细看这个山匪头子的长相,现下青天白日里再看,她发现他其实长得很俊。

    身姿挺拔,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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