君子之剑: 100-11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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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来、浪起、问路、孤山,一剑接一剑。每一剑,都同那日青竹林外庄岫云提剑而起的身影更为相近几分。

    时间一刻一刻过去,山间的火约燃越大,淮女红衣猎猎,身上已被剑锋划出许多伤口,那些口子里流出的却不是血,而是某种黑色的不明汁液,流淌在她雪白的皮肤和血红的衣裙上,就好像一道道皲裂的细纹。但她每一回都能趁着宁和应对四散的火势时以手撑地,又重新站起身来。她甚至仍是微笑着的,忧愁、静雅,仿佛察觉不到任何痛楚。

    不知从哪一瞬起,宁和忽然意识到了,庄兄的剑固然锋利,却救不了她,救不了她想救的一切。她应当有她自己的剑。

    因为她的剑与旁人都不同,此剑即此心。一颗心,应当承载着自己的意念,就像她的笔从前写前人诗、写圣人言,后来以抒胸臆、以诉衷情,写她自己。

    宁和足踏一截燃烧的柳干,隔着浮动的焰火凝望淮女的脸庞,同她漆黑的双目对视。她的剑光在手中缓缓生长,比从前的任何一刻都更明亮,仿佛月映雪光。

    没有起式、不见杀意,平平而出,那剑影出手,刃口甚至并不锋锐。它分明极轻,却又因堆叠了无数的白光而显出一种凝实的厚重,它分明极亮,可又像最清透的水波般空若无形,宁和甚至能透过这剑光看清对面淮女惊愕的脸。

    ——我有一剑,浩然之气。

    这一道自她金丹之时便借登仙梯之灵气朝天斩出过的剑影,如今终于彻底成型。成了她的第一剑。以吾浩然气,养吾心中剑。

    此剑即此心,宁和将她心中的不解、她的愤怒蕴藏在这浩然剑光里。

    这一剑曰喝,当头一剑,喝问其心:此行此举,合理乎?俯仰天地,无愧乎?前路歧途,回头乎?

    剑光过处,穿透漫天黑柳,直直轰击在淮女身上。

    她当即吐出一口黑血,

    倒在地上。柳条簇拥在她身侧,渔网一般将她包裹,颤颤舞动。

    可淮女却一动也未动。她躺在那里,怔怔的,一张脸上尽是空茫。

    宁和望了她片刻,收起剑,缓缓朝她走去。

    等宁和走至身前,垂眸望着自己半晌,开口唤了一声淮女,她才终于抬了抬眼。

    淮女开口说出的第一句话是:“真是不公平。”

    “真是不公平。”她说,一开口,苍白无色的唇边便淌出一线漆黑的血,“我若生来是个人,该有多好?”

    宁和想了想,说:“做人,也不见得很好。”

    她这一生见过许多人,有的活得并不比路边一株野草强上几分。

    淮女笑了一声,说:“那我就做你这样的人。”

    宁和说:“我不算什么,不过一介书生。”

    “你们这样的人多好,天地所衷。”淮女说,“真叫我羡慕。”

    宁和看着她渐渐爬上黑色裂纹的脸,没有再说话。

    “你不会懂得,你自然不懂。”淮女呵呵笑道,目光忽然越过宁和的肩头,朝她身后看去。

    宁和回过头,就见宁皎立在不远处,恢复了一身黑衣的人形,静静望着这方。

    他朝宁和点点头:“老师。”

    “老师?”淮女笑道,“看来你运道也比我好。真叫我羡慕。”

    宁皎瞥了她一眼。

    他二人如今一躺一立,一绿一黑两双眼眸对视了一会儿,宁皎没有开口。

    他自然地走到宁和身畔,落后一步处站定。

    淮女瞧了一会儿,忽然大笑起来。笑了两声,嘴里就涌出大口大口的黑血。那黑血喷溅在地上,忽然长出一棵树来。

    那树既不高也不粗,统共才到宁和肩头,通身漆黑,无枝也无叶,说是树,倒更像是一截枯木。那黑色也不像是它原本的模样,更像是焦炭一般被外物所灼后的痕迹。

    它立在这火光遍地的山林中,瞧着与周围每一株被烧死的树也没有什么不同。

    淮女伸出苍白的手,扶着这株黑色的树,慢慢地坐起来,将头颅靠在上面,缓了片刻才开口对宁和道:“你瞧,这就是我。”

    宁和一愣,仔细去瞧那枯树。

    人们说柳,总是说的它那长长的细枝,称其“柔梢春烟”、“碧玉一树、绿丝如绦”,而当拨去了那些满头的柳枝,谁还瞧得出这是一株柳树?

    宁和也瞧不出。

    淮女说:“我先前对你说,你若能杀了我,我便同你讲一个故事。如今我要死了,你且来听一听。”

    宁和眉头顿时皱起,她最后那一剑乃喝问之剑,虽有威势,于锋锐伤人上却绝不能说比那孤山一剑更甚,更遑论伤及性命。

    “我从无杀你之意。”

    淮女笑了一声:“你不懂得……莫打岔,你坐下,听我说来。”

    宁和便在她身旁盘膝坐了下来。

    离得这样近,宁和发觉,淮女倚着那树不止通身焦黑,那黑与黑的间隙里夹杂着细如发丝的裂口,往里瞥去,隐约能瞧见——里头是鲜红的。就像是人的皮肤下是红的血肉,这棵枯柳黑色的树皮下,流淌着的是鲜红的脉络。

    “从前,许久以前,那时我还是淮水之畔一株细柳,就生在鹤涫台下。”淮女轻声说,“我还记得那一日,春风还冷,下着细雨,我大约是长了新叶,有一行人骑马来,其中一人看见我,对我吟了一首诗。说我‘春风何处问,绿芽正可人’。便从那刻起,我忽然间就醒了,从此再不同别的柳,我成了一只妖。”

    “那人在此停留七日,常带婢女三五、仆从十余在这淮水之畔饮酒作乐。有一回他喝醉了,叫仆从拿纸笔来说要给朋友写信。我听他说‘从前总听闻鹤涫台风凄雨苦,不想如今到此,只见到淮女浣衣忙碌。’”

    “我便给自己取了个名字,就叫作淮女。那夜我见他酩酊大醉,就宿在河畔的马车上,我仿照他那些婢女模样化作人形,趁夜色悄悄到他的车边瞧了他一眼。”

    “却不想他虽醉酒,却仍醒着,见我掀帘问我何人。我便说,我是淮女。他听了大笑,说:‘你来浣衣?’我怕他惊来旁人,只得转身逃了。”

    “七日后,他们一行人离去了。我想跟他走,可我只是一株柳树,扎根在这淮水之畔,哪里也不能去。只能每天数着来往的人,瞧那些前来浣衣的妇人,学她们说话。学会了,才知道鹤涫台对岸的山头上有座金宫,这些浣衣女便是从那金宫里头出来的。后来我有时化出人形,就去寻她们说话,说我是附近农户家的新妇,听她们说那金宫。还想着日后我若能走了,也要去瞧瞧那座金宫……如今再想起那些日子啊,真是好啊。”

    “后来,我又遇见了那个人。可他这回没带婢女也没乘马车,身边只有一个叫阿六的仆从,他是逃命来的。他们要过这鹤涫台,逃到海边去。本来都已过了河,却忽然对岸的金宫里出来一队人,将他乱箭射死在这河里。等那些人走了,我用柳枝将他捞了上来。但他已经死了,我只得将他埋在我的树下。”

    “然后又过几日,他的朋友来了,跪在那桥上哭,一连哭了好几日,叫人去捞他的尸体。他早已被我捞起来,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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