青山如是: 60-7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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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这个问题一出,贺承的神经骤然紧绷起来。

    之前虽也有人据此推断出事当晚,陆岳修曾经闻讯赶到,试图制止行凶的贺承。可无涯洞本就是青山城掌门闭关修炼之处,留有断云掌的痕迹也并不是什么不可解释的事情,这个说法渐渐也没人再提。

    可这一回,叶广借着这个说法抛出个饵,贺承竟然自己上了钩。

    贺承抿着嘴唇不答话,庄荣替他无理取闹:“我们青山城的地界,出现几道使过断云掌的痕迹怎么了?还不能在自家地盘上练功了不成?”

    “当然可以,可是贺承刚刚自己都说了,陆掌门的那一记断云掌是朝他打过去的。”叶广盯着贺承的眼睛,又问了一遍,“所以陆掌门那一晚确实在场,对不对?”

    上一刻刚刚说过的话,实在是吞不回去。贺承回避着叶广的目光,不点头也不摇头。

    叶广只作他是默认了,又接着问:“到底是因为什么事情,他甚至要用上断云掌?”

    这个问题,贺承其实并不知道答案,可是当着这么多人的面,他需要提供一个答案。他轻轻推开陆晓怜扶在他手臂上的手,脚步虚浮地往前走了一步,平静道:“因为他看见我不仅杀了前来参加比武招亲的佼佼者,还杀了陆兴剑。”

    “小兔崽子,你在胡说什么!”

    庄荣高声喝止,却见贺承回过头来看,先看了他一眼,又深深看了陆晓怜一眼,沉声道:“人确实是我杀的,我不希望任何人站上晓怜的擂台。你们不该信我的。”

    “可,可是——”陆晓怜的声音细弱,微微发着颤,她想问的事很多,却又不敢问得太深,怕一铲子下去,戳破了粉饰太平的保护层,不得不直面狰狞可怖的一地狼藉。

    “你是想问,我为什么要杀大师兄吧?”

    陆晓怜红着眼睛点头。

    贺承深深吸了口气:“是失手误杀,他拦着我杀江非沉他们,我气急,失了分寸。”

    “只是失手吗?”陆晓怜情绪激动,胸口剧烈起伏,“那为什么凌云剑在大哥身上留下的伤口,是四人中最多的。”

    贺承脸色煞白,乌黑的眼眸死气沉沉:“他明明知道我喜欢你,却要拦我,我恨他。”

    仿佛在山头苦苦挣扎的一轮夕阳蓦然沉下去,铺天盖地的黑暗不可避免地罩下来,陆晓怜只觉得眼前一片昏黑,找不到方向,也等不到天亮。

    她听见自己语气冰冷地问:“那我爹呢?”

    “师父听见动静赶来时,看到的便是一地尸体。他气急了要打我,临出手时又舍不得强行卸了掌力,反被反噬,我借机逃走,后来师父的去向,我便不知道了。”

    “你——”陆晓怜盯着贺承的眼睛,只觉得他的眼眸如一潭死水,又冷又静。

    四下死寂,他们逼着他们两人不得不撕开遮挡的幕布,直面血淋淋的过往,这一刻不需要刀剑,每一个字,每一句话,都是比刀剑更利更冷的刃,直挺挺地冲心脏扎过去,不留余地。

    陆晓怜咬着牙,声音发着抖,问贺承:“你有没有骗我?”

    她不知道她想要什么答案。

    他会骗她什么?是他不知道爹爹的去向,还是他亲手虐杀了大哥?

    然而,贺承并没有让她纠结摇摆太久,他没有回避她的目光,极轻极轻地摇了下头,极轻极轻地说道:“没有骗你。对不起。”

    陆晓怜往后退了半步,目光却还是紧紧追着贺承

    她好像再次坠入水底,比如南州城外的那条不知名的江,比如百花谷里那方温暖的药泉,每一次都是贺承领着她浮出水面,重获生机。而这一次,她还是习惯性地依赖着他,事已至此,她竟还望着他,问他:“那现在,我们要怎么办?”

    贺承没有回应她,只是转过身去面对其他人。

    满院子都是人,有些是他认识的,有些是他不认识的,而此刻,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他的身上。他并不是第一次承接这么多目光,他十五岁时在凤鸣山三年一度的比武大会上拔得头筹时,有更多的目光落在他的身上。

    那时,陆晓怜和庄荣也是在的吧。

    不仅有陆晓怜和庄荣,陆岳修和陆兴剑也在,钟晓的眼睛也还能看得见,贺启也安安稳稳地坐在席间。

    那时多好,所有人都待在一块儿,生机勃勃,热气腾腾。

    “做过的事,我认,没做过的事,我绝不背这骂名。”

    贺承挺直了脊背,纵使伤病缠身,依旧傲骨硬挺,一如多年前心高气傲的少年。

    他的目光扫过孟岗,扫过叶广,扫过将他们围在此处逼成困兽的每一个人,平静道:“今时逐月阁屠杀与我无关,与青山城无关,但当日青山城无涯洞外的杀戮确是我所为。按青山城门规,以个人私怨残害江湖同道者,废其武功,逐出师门。师父至今下落不明,师叔只是代管城中事务,不能以掌门之名下令废我武功,我自己来。”

    “师兄!”

    “小承!”

    陆晓怜与庄荣反应过来贺承要做什么时,已经来不及,只见贺承抬手飞快拍过周身几处大穴。抬手之间,披在肩上的大氅滑落,他仅着白色中衣,立于萧瑟风中,被他自伤的几处穴位有血无声地渗出来,将一身白衣染上点点红梅。

    最后一掌,落在丹田。

    此后,再无内息冲撞凤尾续魂针,纠缠在经脉脏腑中不可停歇的剧痛霎时荡然无存。

    他六岁来到青山城,夏练三伏冬练三九,日复一日攒下来的一身功力,至此终究还是被化得干干净净。

    经脉里已是空空荡荡,十几年焚膏继晷付之一炬时,甚至没有留下一抔灰土。

    贺承再支撑不住,猛然跪倒在地,“哇”地喷出一大口血。

    陆晓怜与庄荣早顾不得之前贺承说过什么,快步上前,扶住摇摇欲坠的贺承。

    贺承挣扎着抬头死死盯着院中诸人,他的气色灰败得仿佛濒死,唇边染血,目光凌厉,如同地狱里攀上来的恶鬼:“今日起,我不再是青山城的弟子,你们,你们有仇有怨,只管来找我……我,我做了什么事,皆与青山城无关……”

    “师兄!”陆晓怜扶着浑身染血的贺承,手足无措。

    内力散尽,新伤旧伤一齐袭来,贺承眼前一黑,脱力倒入陆晓怜怀中。他听着陆晓怜撕心裂肺的声音,勉力睁眼看她,边闷声咳着血,边无奈道:“别再叫师兄了,我,我都被逐出师门了……”

    第69章 第六十九章匆促贺承是谁,谁又是贺……

    从西江城到湘城,快马加鞭地往返只要三日,若是想雇一驾马车稳稳当当地走,单程就得走上三四日。

    心急的赶路人难免要陷入两难里,要快,又要稳。

    可山路崎岖,世上哪得双全?

    仓皇撤离西江城,即便八面来风如沈懿行也没法找到一驾称心的马车。在路边强买强卖扣下来的马车太小太简陋,坐不下几个人不说,最要命的是车身轻飘,走得不够稳,碾过一块石子,都晃得像是要散架似的。

    偏偏,车上的人脆弱得像一捧被勉强攥实的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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