山主之女: 番外合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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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秋亦浓睡得懵懂,不满道:“我又没惹你。”

    文循目光凉凉地看着她,明明在提醒她,也像是提醒自己:“春日到了,我泡了三个月。”

    少女红霞般的脸沉下去,哼了一声,倒也守诺:“知道了,走就走。”

    当日下午,她就收拾了包袱,愤愤回去白梨村。

    按约定,秋亦浓得在白梨村住三个月。

    她走后,府上仿佛骤然安静下来,有一日,文循听到纸张翻动的声音,下意识皱眉:“秋亦浓,小声点。”

    可当他抬眸,书房空空荡荡,原本少女的位置上,只有一册话本被吹得翻飞。

    他早已习惯的甜汤味道,也变成清冷的书墨香。

    文循沉默良久,垂眸继续方才的事。

    可她的印记早已无处不在。

    记忆中的文循还好,他在春日的心照旧有一道坚冰,冷冷将人拒之门外。

    可魑王一日日被困在空荡荡的世界中,仿佛与数十年后重叠。

    那人骤然消失在自己生命中,此后上穷碧落下黄泉,他遍寻不见。

    他开始癫狂,一遍又一遍控制着当年的自己去找她。

    亦浓……亦浓……

    可是每当他走到府门口,触及外面的阳光,还不及找到她的身影,就看见眼前的世界开始坍塌。

    在他目眦欲裂的神色中,一点点碎成飞灰。

    文循伸出手,一片空空荡荡。

    而渡厄城中的魑王睁开眼,眼前只有熄灭了的捕梦灯。

    他坐起身,神色空茫。

    这个在渡厄城邪祟乃至魑王眼中,呼风唤雨、森然可怖的存在,在这一刻,脆弱似只剩躯壳。

    他坐上王座,满目疮痍。

    邪祟又来了,他杀了一些,又吞吃了两只。

    始终没人阻止他,没有人敢这样做。

    如果说当年失去灵丹的文循,变得敏感多疑。这一年失去秋亦浓的文循,离疯已经不远。

    那少女曾不辞艰辛,要修补她的皓月,如今那轮月悄无声息碎在渡厄城中,碎在每一个失去她的日子里。

    第85章 番外二

    他不能再这样下去,文循想。

    作为魑王,他正是修为如日中天的时候。早该离开渡厄城,离开这四十年如一日的贫瘠杀戮之地。

    别徘徊。

    文循最后一次燃灯,揣着一副冷冰冰的心肠,只为寻找自己不爱秋亦浓的证据。

    灯一瞬而明,过往重新在眼前清晰。

    那些被淡忘的、被他深埋起来的过往,却不知是谁的真心。

    文循第一次发现,自己比想像中更像了解秋亦浓。

    他知道她出生在白梨村,生辰在十月,耳垂上有一颗红色的小痣。

    她指给他看:“娘亲和姥姥总说,朱砂小痣长在这里,是天大的福气,一生总能求仁得仁。”

    文循嗤之以鼻。

    至少,嫁给他从不是什么福气。而秋亦浓不曾得到,她总是在失去。

    文循知道她喜欢攒灵石,秋亦浓幼时有娘亲和姥姥要养,她很小就得去村子为人驱邪。

    一个小小的女孩,走上数十里路,不辞辛劳,却从不曾以此为苦。

    嫁过来之前,她狠狠讹了秋家夫人一笔,以至于很多人在背地里说她贪婪。

    可那些被她辛苦攒下来的家底,总是在每个冬天、每个天冷的日子,被秋亦浓拿来买药材,抚慰他这一身沉痾。

    文循记得她爱笑。

    她喜欢趴在窗前,他的灵鸟摘个果子给她,都能逗得她咯咯直乐。

    他恼羞成怒的时候,她跑出老远,再探出头来看他,也能很清晰地看见她眼中的笑意。

    秋亦浓这个人活生生,她有自己的亲人,有自己的过往,她甚至还有个医修邻居。

    那人叫齐子骏。

    第二年冬,文循能勉强站起来了,才知道自己的药方是秋亦浓从哪找来的。

    那男子风尘仆仆,一身青衣,十分俊秀。在大雪中,从白梨村到文府,只为给秋亦浓送来白梨村一些年节的东西。

    少女趴在他的床头,比他的灵鸟还聒噪。

    “这是娘亲自给我做的冬衣,你看好看么?”

    文循习惯了她话多,这两年下来,关系有所缓和,有时候也愿意应她两句:“嗯。”

    “这是白梨村的糕点,叫做福包,文循,你尝尝。”

    秋亦浓不由分说,塞一个在他嘴里。

    文循蹙了蹙眉,太甜了。

    秋亦浓嗜甜,一尝就知道是她娘给她做的。她长这么大,虽然衣食并不富足,但能看出她娘和姥姥都疼她。

    她也是别人心上的珍宝。

    “怎么样,好吃吗?”

    文循并不喜欢吃甜食,但他咽下去,看见她亮晶晶的眼,没有扫兴:“不错。”

    于是她更高兴,继续在小包裹里翻找。

    最后翻出一串红珠子,那是用一味叫做“珊瑚子”的药材做的,串在一起亮晶晶,看上去和珊瑚手串无异。

    “这一定是齐子骏做的。”她说,“他少时有缘拜了名师,别看他一直在小小的白梨村,我敢保证,天底下没几个医修医术有他好。”

    她试图将那串珊瑚珠戴在他腕间。

    “能驱邪。”

    这回文循冷冰冰地收回手:“不需要。”

    秋亦浓一头雾水,不明白他怎么就生气了,当年的文循亦不明白。

    第二日,秋亦浓床头出现了一串真正的珊瑚珠。

    文循第一次觉得世事可笑,他反覆在回忆中求证,寻找不爱秋亦浓的证据。

    却原来那么早就有了答案。

    文循知道,穷其一生,他也无法离开渡厄城了,他不能把她一个人留在这轮孤零零的血月下。

    *

    文循放任自己做了很久的梦。

    梦里有时候是冬日,那少女在院子中埋酒,充满希冀:“来年我们挖出来喝。”

    她辛辛苦苦忙活了半个月,最后因为没有密封好,酒全坏了。

    文循叹了口气,让阿九挖出来,买了酒换回去。

    秋亦浓再开坛的时候很惊喜:“原来我这么厉害呀,我酿的酒比铺子里都好喝。”

    文循低眸,笑着批阅文书。

    有时候他会梦到白梨村,梨花洋洋洒洒落了一地。树下是少女和她的娘亲,秋亦浓的娘担忧地摸摸她肚子。

    “都六年了,肚子怎么还没动静。”

    秋亦浓涨红了脸,哀怨地看文循一眼。

    娘亲会错意,沉沉叹口气,那之后,文循在白梨村喝了整整三日的补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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