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信风: 13-21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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完以后我送他回来。”

    且惠领着胖丁进门,家里没有这么大的拖鞋,她说:“就这么进吧,不用脱。”

    胖丁走进来,被眼前的场景惊着了一下,茶几上堆着的书也太高了,那么厚一摞。

    如果不小心砸下来的话,应该能把他给就地埋了。

    他不禁打了个抖:“姐姐,这些都是你的啊?”

    且惠说:“是啊,那边资料有点多,你来坐这儿。”

    她收拾出长餐桌,和胖丁面对面坐了,她复习法考,他则专心写习题册。

    时不时的,碰到不懂的地方,小学生就来请教她。

    半路且惠去切了个橙子,削了皮,把黄澄澄的果肉摆好。

    她端给胖丁,同时递过纸巾盒:“来,小竞赛生,补充点维C。”

    “嗯,姐姐,你帮我检查一下吧。”

    “好的。”

    且惠很仔细地看过去,比起他们读三年级时来说,题目的难度又上了一层楼。

    她检查完,把两道错题给他讲了一遍,问胖丁懂了没有?

    小男孩点头,有点懵懂茫然地问:“姐姐,我好累啊。到底为什么要读书呢?”

    这是一个好问题。

    还只有丁点大的时候,且惠也不知道,家里都那么有钱了,她怎么不能痛快地玩?

    董玉书还要逼着她上电视,参加比赛,做一切她认为有必要的事情。

    且惠很不理解,为这个没少起争执,说这违背了她意愿,妈妈真是太专横了。

    直到后来钟家落败了,是且惠自己忽然意识到,她只有读书一条路了。

    她必须要自立,早一天从妈妈手里接过家庭的重担。

    是形势逼她,是现实残忍地教会她,抽了她两个耳刮子后,命令她清醒一点。

    真希望小胖丁不会有这一天,永远不要有。

    瀑布般飞流直下的命运,足以淹灭每个人的意志。

    对于无情地被冲到最下游的人来说,那份绝望是滔天的。

    所以且惠只扶着他的手臂说:“我想,是为了更好地理解这个世界。”

    第14章 chapter 14

    到九点半, 她帮胖丁收拾好课本,领着他回家,送到他奶奶手里。

    且惠走出去时, 正碰上沈宗良从外面进来,手里抽着一支烟。

    看见她从院子里出来,他踏灭了烟:“怎么会在袁主任家里?”

    路灯灰蒙蒙的,一大团细小的飞虫追逐着光圈,投下昏黄的斑块。

    且惠逆着光, 眯了下眼才看清是他,连忙点头致意。

    她快步过去,在沈宗良面前站定,“教胖丁写了几道作业。”

    他换了件黑衬衫, 挺括的衣料勾勒出笔直的身形,如月下昂然的翠竹。

    沈宗良的衣摆鼓着风,他漫不经心地下定论,“你好像很喜欢教小朋友。”

    她顺嘴答得快, “和小朋友相处比较轻松,比大人强多了。”

    沈宗良皱了下眉,偏过头, “比如呢,哪个大人?”

    “这个嘛”

    其实且惠本意不是说他, 但话赶话到了这里,仿佛就是专程说给他听,点他似的。

    虽然他这个人相处起来也挺累的,实在没冤了他。

    她还在支支吾吾, 袁奶奶已经提着两箱东西出来,要她稍微等一等。

    趁这个机会, 且惠赶紧回过头,忙着推辞起来,“奶奶,您不用这么客气。”

    但袁奶奶坚持要给,“不是什么贵重东西,你拿着。”

    黑灯瞎火的,贵不贵重且惠也看不清,她只是本能地想要拒绝。

    辅导胖丁不过就顺手的事,也耽误不了她多少时间,这么弄得好像是另有所图。

    老人家礼数周到,且惠又坚决地不肯收,一时拉扯不下。

    末了,还是沈宗良开了口,“好了,小惠。”

    这是他头一回这么叫她。

    昏茫的夜色中,沈宗良那把动听的嗓音,直观无碍地入了她的耳,她的心。

    钟且惠怔怔望着他,红唇微张,半天发不出声音来。

    沈宗良把她拉到身后,伸手接过那两样东西,“那就谢谢袁主任了。”

    且惠的脸剐蹭着他的衬衫,闻见他身上一股洁净的气味,雪一样翩跹落在她的鼻尖。

    听他这么说,且惠拉了拉他的袖子,压着声音:“怎么好收人东西的呀?”

    沈宗良用手肘往后拱了拱。且惠撇撇嘴,听话地安静下来。

    袁奶奶定睛看了看,恍然大悟:“噢,原来是小沈啊,我老眼昏花的,竟没认出你来。”

    他晚辈姿态地恭敬问候:“这么多年不见,您老身体还是这么硬朗。”

    “也不行了,每天要吃一大把药,”袁奶奶点着掌心数给他听,“补充微量元素的,降血压的,控制血糖的,多得很。”

    沈宗良笑着点下头:“但您还是这院儿里最长寿的,王社长都已经不在了。”

    袁奶奶叹着气说了声是。

    她扫了一眼且惠,有点明白又不太明白,犹豫地问:“你们这是”

    钟且惠刚要说,我们什么也不是,什么也没有。

    那个挡在她前面的人,再自洽不过的口吻,“哦,住楼下的小孩子,碰上了,我和她说两句话。”

    袁奶奶没有再问,她说:“好好好,说完话早点回去吧,我不留你们了。”

    沈宗良做了个请回的手势,“天晚了,您也早点休息。”

    目送她进去后,沈宗良又领着且惠走了两步。

    她一句话也没说,方才满腔的不情愿都化为乌有,被树梢的风吹远了。

    没别的,只为沈宗良这番应承,令且惠想起了小时候。

    过年节的日子,钟清源也是这么带着她拜访长辈的。

    她什么都不用说,只需要跟在爸爸身后,听他周全一切。

    沈宗良把两箱东西归拢了提在手里,脚步放得很慢。

    他说:“刚才不是很多意见?怎么不讲了。”

    且惠灰心地自责自纠,“我一开始就不该拒绝。老一辈人有老一辈人的固执,我们不好和他们一起固执的。”

    这会子倒不用他开口,她自己就先悟出来了。

    沈宗良往下睨一眼,压着笑说:“有时候你还挺聪明。”

    “嗯,我只是不喜欢张扬罢了。”

    “”

    她两只手交在背后,一面低头走路,一面大方地受了夸。

    进了楼道,沈宗良替她放在了门口,“就这么两样,自己能提进去吧?”

    且惠还浸在自己的思绪里,也不说话,一味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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