吾意昭昭: 16、第十六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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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只在几息之间,外边两人就已走到内间,开口自称“某”的那位显是魏人,而另一人或就是栉木架上衣衫的主人。

    躲在柜中只闻声响,李、萧二人听得有人在石桌旁坐下自斟了冷茶,而另一人沉重的脚步声远行几步,接着衣料窸窸窣窣响着,似乎是拎着衣裳抻展了几下。

    “特使,此间寒冷,您还是先穿上衣衫吧。”那魏人对“特使”颇是尊重,竟至揽了奴仆的活,要亲自为那人着衫。

    等了好一会儿,特使总算开了尊口,“对了佟卿,这两个月教中新进好些弟兄,我此次赶回逻些城去,或要等到圣沐祭典之后才能再往瓜州来。”

    想来那魏人佟某也是祆教信徒,听了这话喜颜于色,溜须拍马道,“光明慈父,恩泽万物,弟兄们能得圣教主与光明特使之庇佑,从此幽夜彻明,炳若朝阳,来世再无忧愁可言了。”

    特使听了这话很受用,又饮了一口茶水,叹道,“有佟卿在鹧鸪山办事,教主与我都十分安心,恰好这几日矿场有了一批新货,你便着手与那边联络吧。”

    矿场?!萧应问凝住神思,手也不自觉攥紧。鸣剑矿场拿了魏廷的俸禄,却私扣铜铁,为祆教与吐蕃人做嫁衣裳?!

    这满山的兵械,不知偷偷摸摸预备了多久。

    如此看来,瓜州防备形同虚设,西境州牧更是废物一个,猛禽利爪都伸进大魏土壤了,他犹自酣睡。

    当然,瓜州、沙州、肃州的几个郡守也是——

    思及此处,他下意识垂眸去瞧李辞盈。

    方才事出从急,兼之这地儿既无房梁,也无床底,实在没有其他地方能躲,他就将人家塞到角柜之中。

    角柜是挂衣裳用的,既窄又小,容她一人时也拥挤,他再闯进来,只得半拥她在怀中,两人贴得严丝合缝。

    萧应问自觉不妥,想要后撤,可惜背脊已抵到璧上,退无可退。

    外面两人闲言赘语,放了矿场之事不说,倒论起了祆教教义,慷慨激昂地喊起来,萧应问听了只觉得脑袋疼。

    可李三娘却不同,一手掌在他胸口,侧耳听得十分认真,两只眼盯着柜门,渐渐都有些发直了。

    她怎能不慌乱?

    外面那魏人佟某她是识得的。

    方才他不过开口说了半句话,李辞盈就已经分辨出来,不为别的,正是为着到了鄯州之后,佟季青就一直在裴听寒身边办差。

    与她相处时,裴听寒皆不让人来打扰。

    只除了佟季青——

    此人踪迹缥缈,来访从不经正门,又时常戴着张饕鬼覆面,阎罗似的,一有急事能直接闯到院子里来。

    有一回便是李辞盈在中厅吃春茶,那人埋着脑袋奔进来,无声无息绕了影璧,险些与她撞个正着。

    梨花飞雨,骤然一张饕鬼面具在眼前放大,吓得李辞盈跌在地上失声发颤,可之后裴听寒晓得此事,却只不痛不痒骂了佟季青几句就作罢,而后者依旧我行我素。

    其受信之深可窥一斑。

    然而……此时佟季青却在为吐蕃人做事,李辞盈再细细思索其中关键,怎不得惊得两腿发软。

    她虽贪婪自利,叛国通敌之事却是从未想过的,肃州城的百姓与蕃贼有世世代代的仇恨,她不会、也绝不可能与吐蕃人迎来送往。

    裴听寒惹上这事儿,是立斩无赦的罪名。

    可是他怎会——

    思绪强行被中断,为着身前那人忽然在她脸上掐了一把,李辞盈吃痛昂首,狠狠瞪了萧应问一眼。

    而后者挑眉看着她,垂首靠近,压低的气音裹住了她的耳朵,“三娘不会真要被他们传教吧?”

    怯懦的人才会将希冀寄托来世,李辞盈从来最信自己,也从不认为受苦会带来所谓永生欢乐,她是一定要往上边爬的,爬到她今生就能安稳度日的地方,为自己、姑母和孩子们寻找庇佑之所。

    她摇摇头,又皱眉盯他一眼,那人不笨,晓得她不让人打扰,便也没再开口。

    沉思不过小一会儿,他身上那砺石、小刀什么的硌来硌去,直戳得她腰肢痒痒,李辞盈没了耐烦,伸手要移走它。

    萧应问吃了一惊,抢先一步擒住她的手紧紧拢在身前,低声质问道,“做什么?”

    李辞盈老实道,“你的砺石又硌着我了。”

    “……”萧应问“哈”了声,阻止她,“别胡来,金石之声清脆,当心咱们功亏一篑。”

    想想也有道理,李辞盈住了嘴。只是对面那人内力实在深厚,分明只穿一件半臂缺胯袍,躯壳却烫如炙火,靠上去没一会儿,熏得她脸儿也透出绯色。

    啧,不听不知道,萧应问怎得心跳得这样快,一声声轰隆隆震在耳膜,摧枯拉朽似的巨响。

    李辞盈皱眉打量他一眼,腹诽道,听说这类人一般是活不长久的。

    芙蓉花向是艳靡才够得起一句绝色可餐,美人眸中秋水涓涓,慢转波横瞅来一眼,盈盈如月,勾魂摄魄般地。

    柜子盖得太好,是有些不透气了,萧应问不再看她,伸手扯开了领口,低低呼了一口气。

    知道热了,也不知道收收神通?李辞盈皱皱鼻子,也移开视线。

    外面两人念完冗长教义,总算将谈话步入正题。

    却不想特使一开口,就让两人瞬间绷紧额角。

    “裴听寒那边怎么样?”特使问道。

    佟季青摇摇头,“那人倔得厉害,楚州牧几番相邀,他也不肯放松半分,着实让人头疼。若是有什么由头能扳他下野是最好……”

    这么说,裴听寒与此事无关?!

    李辞盈一下来了神气,背脊一挺,手儿轻抚在门上,只恨自己没长着八个耳朵。

    萧应问看在眼里只想发笑,“看来三娘是很想着靠裴郡守这颗大树了,可惜,他是裴家人,此路你走得艰辛。”

    这话前世都听他说过了,李辞盈不以为意,也根本没打算理会。

    只听见佟季青愤愤道,“巡三州近一月,咱们的东西运不过来,如今鹧鸪山的事儿他也要管,特意请了令,同刘、王两个杀才一同往西边来了。”

    裴听寒竟亲自来了?

    萧应问嘴角压下几分——这两日住在寨中,他与李三娘同用着纪清肴送来的绿豆面儿,后者发上的玉芙蓉香气早就散了。

    裴听寒是极喜爱李三娘的,知她不能穿丝绸招摇,便将这幽州贡品私授给她,左右肃州也无人闻得出这香气的来历。

    这倒也罢了,如今为了她,竟又敢擅离职守,越州办差。

    身为朝廷命官,数罪故犯,若让有心人要参上一本,裴听寒此生都回不了西京,连带着李三娘也该流放长山。

    特使亦不解,“他这时候来鹧鸪山做什么?”

    “特使有所不知,裴听寒在肃州那相好儿与人夜奔。”佟季青没忍住笑了声,才继续道,“他大概咽不下这口气,要亲自处置了这对狗男女。”

    特使也笑,“竟有此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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