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戏之名: 50-56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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才有?资格走到她面前。

    ——才配去爱她。”-

    人群如?海。

    季知?涟藏于观众席一隅,目不转睛与众人一同望向舞台的中心。

    有?一股看不见的飓风,从他身?上席卷而?来,将她包裹,这清香暖融的风让她的下巴在微微颤动,修长的指节几乎嵌入座椅把手。

    这一次,她终于看到了。

    她看到了一个少年卑微的长达十二年的爱恋。

    如?同生途中苦苦跋涉却不愿放弃的旅人。

    他温柔又坚定,在一遍遍告诉她。

    我爱你,仅仅是因为你是你。

    ——你值得被爱。

    你值得这世上最丰厚的爱。

    你值得最全心全意?的对待。

    他否定着她的肯定,肯定着她的否定。

    并?心甘情愿身?体力行,以?双手、以?血肉奉上他的所有?-

    舞台上。

    他已重?新落定。

    他怀抱吉他,眉眼?低垂,侧颜有?如?刀刻。

    季知?涟第一次听见江入年唱歌。

    他的语调缓慢,歌声如?泉水叮咚,清朗低柔,音调微扬。

    他眼?角含笑,在唱给?她听:

    那些活着的鲜活的却正在腐朽的生命。

    那些死?掉的枯萎的却还在盛放的亡灵。

    那些忘却的褪色的却仍在叫嚣的回忆。

    那些完好的破碎的却尚在求索着的你。

    我相信你,还相信你,只相信你。

    ……

    你是我平凡生活的英雄梦想。

    你是我唯一的、不死?的欲望。

    他放下吉他。

    光凝成一束,柔和的落在他身?上,如?戏剧开始的最初一幕。

    他走回舞台前方,双眸宽和,声线沉澈。

    他隔着人头攒动光影寥落,与她深深对视,平静中又饱含克制:

    “我听见你的声音,那是好多年前的事了。那时我不曾是我,而?你已成为你那么久。”

    “我仿佛又看见那场大雪,那年我才十一岁,雪花融在眼?里雾蒙蒙的,但我记得那么清晰,因为你的离开。”

    “如?果命运让我重?新选择,如?果我的选择能换得它对你的慈悲和善待,我只要再远远看你一眼?,一眼?就够了。”

    “然后我老老实实度过我的一生,不再存丝毫妄想。不会再想着与你重?逢,让你在超拔的泥潭中越挣越深,如?此两难、狼狈、痛苦。”

    “我愿你像鸟,自由的飞过群山。”

    舞台上的他,隔着岁月迢迢,向她睇目望来。

    他的声音沙哑哽咽,带了闷闷鼻音:

    “我不曾说过,路很曲折,前方看不到光。而?黑暗长路里……”

    “——你才是我的曙光。”-

    季知?涟闭上眼?。

    是舞台上的灯光太强了吗?

    还是站在中央的男演员太璀璨夺目。

    她竟不敢直视太阳。

    记忆尘封的闸门骤然开启。

    锈迹斑驳的铁链发出咯吱咯吱的沉闷声响,厚重?尘土簌簌掉落。

    回忆像破碎翻飞的白?纸小人,它们拍着手、打着旋儿,将她困于一隅。

    心脏变得很静,又很堵,那里破了个小洞,堵不上,也抓不住。

    有?东西在不住地外流,流至干涸,袒露出焦黄干裂的谷底。

    于是,某种深黑的东西,从裂开的谷底缝隙中缓缓升起。

    她想起十五岁那年。

    那间充斥着消毒水的病房-

    父亲居高临下地看着她,低沉道:

    “你和爱霖根本没有?可比性。”

    少女怒视着他,牙齿咬的咯咯作响,仿佛下一个瞬间,就要扑上去撕裂他,管他是不是自己的父亲,他冤枉她,漠视她,对她不公,那他就要付出代价!

    父亲可笑地看着愤怒的她,他不急不缓:“你以?为你的外公外婆,当年为什么那么着急要将你母亲嫁给?我?你以?为这是天大的上赶着的大好事?”

    少女不解。

    父亲高高在上地俯瞰着她。

    她在他没有?温度的目光中下意?识后退,脊背隔着薄薄一层的病号服,抵上床头冰冷的围栏。

    裸露的肌肤泛起一层密密麻麻的鸡皮疙瘩。

    父亲的目光没有?爱,只有?钢铁般的理智坚硬,声音却是讥逍的:“我也是在婚后,才知?道自己成了多少人眼?里的笑话。”

    他俯视着避无可避的女儿,嘴唇残忍蠕动:“她带你去了南城?”

    “那你应该见过她唯一的、婚前的爱人。”-

    记忆再一次天旋地转。

    回到十三岁那晚。

    屋外冷风轰隆,漆黑一片。

    卧室里,母亲美如?艳鬼,是少有?的庄重?自持。

    她无比认真细致,在做着最后的装扮。

    女孩哀哀悲泣,紧紧抱住她的腰苦苦乞求:“妈妈,你带我去哪里都行,流浪一辈子都行,只是别离开我!”

    母亲微笑着给?予她拥抱,温柔地表达着爱意?。

    然后在当晚与女人一同前往结冰的湖中央,决绝殉情。

    她的出生就是一场错愕难明的荒诞。

    源于谎言、逃避、错误的委曲求全。

    一个从生命源头就被否定的人,她要如?何去接受自己。

    又要如?何去认同自己,与自己和平共处。

    这样的人生困境要如?何攻破。

    这样的人生道路又要如?何求索。

    牙关?紧咬,全身?在冰冷的记忆汪洋中战栗,旧疮在流脓溃烂,季知?涟将脸埋在手心,发出极为压抑的啜泣。

    四周有?人起身?,雷鸣般的掌声潮水般涌来。

    是演员在谢幕。

    季知?涟慢慢起身?。

    她望着舞台上的他——

    他如?此温柔,如?此强大、如?此从容。

    那一刻,江入年感?染了她。

    心中蓬勃的死?意?在渐渐平息。

    黑与白?之间,或许还有?第三种选择-

    季知?涟要找回自己。

    或者说,她要重?新主宰自己。

    她的困境只能自己攻破,她的道路只能自己摸索。

    人终究是要自寻出路。

    去寻找命运的一个答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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