雁来月: 30-40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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郑云州走得很慢, 到长亭时,一壶热茶刚泡好,他揭开杯盖喝了一口,说:“可惜什么?没嫁给梁城吗?”

    林西月想了想:“嗯, 自从她跟我说了身世之后,我觉得她和我又近了一层, 但是想不到, 她这么好的条件, 在人生大事上,还是没有自主权。”

    “她没有, 不代表你就没有, 犯不上借别人的灵堂来哭自己。”郑云州笑睨着她说。

    她指了指自己:“我吗?我没什么人生大事。”

    郑云州话里的探究意味更浓:“怎么, 难道你就不结婚?”

    噗嗒一声, 野鹭的灰影掠过湖边的水杉树梢,湖面起了阵涟漪, 浮出银亮亮的鲦鱼群。

    林西月想了一会儿,笑着摇头:“应该不结了吧。”

    “为什么?”郑云州夹着杯盖的手背上,浮出几道青筋来。

    林西月抬头, 月色下,他一双眼睛黑如点漆。

    她笑笑,不肯多说:“不结就是不结,这哪有什么为什么?你不也不想结婚吗?”

    郑云州刚要张口:“我那是”

    “老郑!”后面那丛黑影里走出个人,“来得晚就算了,来了还在这里陪姑娘说话,走,都等你呢。”

    林西月站起来,叫了一句唐先生。

    唐纳言说:“西月今天也来了,对不住,老郑我就带走了。”

    “没事,你们玩吧。”

    郑云州说:“我在东阁楼,你逛累了就去我那里,大晚上的别乱跑。”

    林西月点头:“知道了。”

    “哎呀。”唐纳言看不得他婆妈,笑说,“她又不是小孩子了,难道还会走丢吗?”

    郑云州被他扯走,走到一半他撂开了胳膊:“你说你出来的多不是时候!我刚说我想法变了,觉得结婚也没那么恐怖,尤其是跟她。”

    他都不敢想,娶这么个极合他眼缘的太太,会过得有多舒服。

    从前谈婚色变,不过是因为没找到合适的对象。

    他甚至一退再退地想,林西月不爱他也没关系,他愿意看她假戏真做。

    一个从不知情为何物的人,一旦沾染上了爱这种东西,就会变得异常贪心。

    他不知满足,不肯节制,恣意地索取,反正她都会给。

    林西月属于他不够,完全臣服于他不够,说了爱他也不够。

    他竟然想到要霸占她一辈子。

    唐纳言说:“我出来的正是时候,哪有你这样逼问人的,也没这样求婚的,这事儿讲个天时地利,今晚一样都不占,你先跟我走。”

    “服了。”

    等他们的脚步远了,林西月自己绕了一个大圈,才回到湖东的阁楼。

    她往门里一看,郑云州在喝茶打牌,身边围着不少人,看起来意兴正浓,就没去打搅。

    林西月进了旁边的书斋,这里放着很多孤本绝篇,有些从宋代就传下来,按理说,像这么珍贵的古籍名著,应该找个更干燥的地方,妥善地封存。

    但郑云州好像不在乎,仍照原样儿堆在湖边,只吩咐人每天擦灰。

    他拥有的东西太多,要得到什么都不难,根本惜爱不过来。

    更不要说对自己的所有物做出小心惶恐的姿态。

    林西月从书架上拿了本《庄子》,随手翻开一页,刚读开头一句就看了进去,于是坐在铜灯下仔细地翻。

    她看得入了神,没注意进来了一位女士。

    聂子珊往她对面一坐,说了句你好。

    她的音量不大,是怕书斋里太安静了,又是大晚上,会吓到小姑娘。

    林西月抬头,看见一位二十四五,鹅蛋脸,模样清秀文丽的姐姐。

    她客气地笑了下:“您好,请问您是”

    对面朝她伸出一只手:“聂子珊,初次见面,幸会。”

    只在传闻里有过名姓的人物突然出现在自己面前,林西月吓了一跳。

    再一想到,她曾经与郑云州谈婚论嫁,不免多了几分不安和拘谨。

    她握住聂子珊的掌尖:“聂小姐您好,我叫林西月。”

    “好名字,配得上你的样貌。”聂子珊笑着拨了下头发,“你在看什么书?”

    林西月讶异于她平顺的态度。

    怎么和她想象中的不一样?

    真像流传的那样,聂子珊对郑云州情根深种,恨不得立刻就嫁给他,按理不该是这么好脾气的。

    聂子珊看出她的疑虑,她喝了口茶说:“你是不是觉得,我上来就应该泼妇骂街?”

    “那倒不至于,您一看就是知书达理t?的大家闺秀,不会和我一般见识。”林西月说。

    聂子珊咯咯地笑:“好会说话,难怪云州哥一天都离不得你。不过你也别怕,我是不会和你争的,我不想嫁给他。”

    林西月指了下隔壁:“那他们说说你喜欢”

    聂子珊解释说:“是我爸喜欢郑云州,想要他做女婿,他就对外说我喜欢,自己拉不下脸,就让外人去保媒,现在你知道了吧?”

    听完,林西月脑子里那根弦绷紧了。

    她的指甲细细地抠着发黄的书页:“麻烦问一下,你不喜欢郑云州这件事情,他自己知道吗?”

    聂子珊点头:“知道啊,在我爸逼着我和他见面,把他烦得受不了的时候,他把我叫出来谈话。我跟他讲明白了,频繁给他打电话不是我的意思,第二个月我就申请了外派,去意大利做节目,现在才回来。”

    这一下林西月笑不出来了。

    那也就是说,从头到尾都不存在挡箭牌这件事。

    她那会儿头脑发昏,误会了郑云州,又因为弟弟生病,不肯花脑子去细想,他这样一个人,怎么会需要对别人有交代,当然是因为喜欢,因为想要。

    所以从一开始,郑云州就是这么想的吗?

    难怪她在他身边这么久,从来也没有人为难她。

    说是挡箭牌,其实什么也没给他挡下。

    到现在听了这番话,林西月心中的疑问,才有了答案。

    这样就说得通了。

    聂子珊想到当时的情形,又说:“本来我还想,要不然就和云州哥谈吧,如果他愿意的话,也好堵住我爸妈的嘴,省得他们老操心我的个人问题。但和他交流了一次啊,我立刻打消了这个主意,不谈也罢。”

    林西月勉强扯了扯唇角:“为什么?”

    聂子珊笑说:“他看起来好难讲话,我情愿回家挨唠叨,也不请阎王当门神。”

    “嗯,你的直觉是对的。”林西月心烦意乱地点头。

    她只会随声附和,思绪撞入了伸手不见五指的蒙蒙迷雾中。

    交谈对象心不在焉,聂子珊也没作声了,刚才打牌吵吵嚷嚷的,她嗓子都喊哑了,现在只管喝茶,听着湖中心传来的蛙声,在灯下看美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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